王的脸吗?朝议虽然热闹,可这件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诸臣只奏议其他事情。直到正朝散去赵政退至路门正寝,新城君芈昌、芈玹的父亲芈仞才匆匆赶至曲台宫请罪。
“荆王蛮夷也,持剑生掳臣之爱女,臣与之争夺力不济也。”芈仞连连顿首,说起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女儿被抢走绝不是什么好事,可抢都已经抢走了,他又能奈何。
“芈卿何不至荆国……”赵政脸上阴晴不定,当着熊启的面,他不怒反笑。“荆王娶芈良人为王后,芈卿便是荆王外舅了。”
“大王、大王,臣为秦臣,岂能入荆?!”芈仞大急,他解释又解释不清,只好再度顿首:“请大王恕罪!请大王恕罪……”
“退下!”新城君芈昌也顿首求情,赵政一扬衣袖,要他们退下。两人不明觉厉,只能起身告退。两人一走,还未下阶便听到堂内‘砰’的一声,再就是赵政激烈的声音。
“……荆王再入咸阳,夺寡人妻妾,此轻寡人也!”怒气从昨天开始便在赵政心中淤积,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但更可气的是他竟然拿荆王没有办法。
“禀大王,臣已命各郡各县严查符传、大索……”大王暴怒,卫缭连忙揖告。
“严查何用?大索何用!”赵政瞪向卫缭,也瞪向熊启、李斯、赵勇等人。“荆王能来,何以不能走?寡人的秦国关东侯谍几何?心向荆人者又有几何?”
赵政喝问,他的话没人敢答应,写《谏逐客书》的李斯更是深深低头。从名义上看,这是赵政的秦国,可实质上,这却是百万官吏、尤其是关东客卿的秦国。赵政可以任免任何人、做任何事,可他不能像楚国那样尽罢官吏,一如他不能抓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提离地面。
统治,从来都是一部分人统治另一部分人,而不是一个人统治所有人。即便是君王,也不能危害统治集团的利益。以前,秦国的统治集团是逼死秦怀公的赢姓贵族,而今,秦国的统治集团是以关东客卿为首的百万官吏。这其中有何不同?从政制上看,其实没有任何不同。
关东侯谍猖獗、楚国奇迹般崛起、赵国久攻不下连战连败……,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秦国的强盛即将结束,楚国称霸天下的时代即将到来。原先对关东诸国不屑一顾的客卿越来越多的软化,地位低胆子大的那些甚至开始提前输诚。
身为君王,赵政能感受到这种趋势,却无法扭转这种趋势。这种趋势不是他发布几个政令、对群臣训诫几句就能扭转的。这是战争、是铁与血决定的天下大势。除非,秦国能立即灭赵,灭赵后又连横齐国,彻底孤立楚国,营造出一种大势在秦的趋势,不然……
诸臣退后,堂上只留下了卫缭,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禀报。
“春平侯寝疾而卒?!”赵政无比惊讶中又带着一些喜悦,春平侯名为相邦,实为赵王。他的死必会引起赵国内部政权不稳。
“然也。”卫缭也是因为这是件喜事才单独留下来禀告的。“秦侯确认春平侯已卒。赵人言其寝疾,王宫中人却言春平侯入王宫后身死。”
“谁人杀之?”赵政急问。
“不知也。”卫缭答道。“王宫寺人只言春平侯夜间入宫,与赵太后歌舞饮酒,次日便卒了。又言乃赵太后过淫,赵悼襄王死、春平侯亦死。”
赵太后灵袂出身过于低贱,即便是赵人,也难免会把一些事想歪。秦侯得到的消息不过是市井绯闻,无助于秦国做出正确的判断:到底是什么势力干掉了春平侯?这股势力接下来还要干什么?秦国要怎么做才能从中获得最大利益,从而灭赵?
“令邯郸侯者速速打探,务使赵人相斗更烈。”没有准确情报判断,赵政只能原则性的下令。
实际上他是否下达命令,赵国内部的争斗都会越来越剧烈——春平侯是与赵悼襄王赵偃并重的赵国太子,长平战后恨秦入骨的赵孝成王培养他就是为了日后他能抗拒秦国、存续国祚。怎奈后来他被秦人扣留不返,让主和派支持的赵偃得以为王。
等赵偃身死,赵迁靠他这个世父即位时,赵国国内主和、主战两派已经势同水火,针锋相对了。是他,即打压主战派的暴走,又阻止主和派的割地,战与降、水与火以他为中心相拒又相融。可如今他竟然死了。他的死不是结束,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