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来了五百主。戎车上,拔剑怒视、居高临下五百主对着他们大喝:“荆人伐我,欲灭我大秦社稷,杀我大秦之百姓,你等不过行军耳,何苦之有?!”
五百主目光游弋,想到前天抱怨兵戈的那些人全被诛杀,全屯所有士卒心中皆是一凛,生怕他杀人。夏阳看出五百主眼中的杀意,连忙揖告道:“学室少年之人,未经军旅之苦,还请恕罪。亦正是少年之人,锐气毕露,一旦与战,必是勇武莫挡。”
秦国民法已极为苛刻,军法更为酷厉。对于麾下士卒,五百主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只是刚才人人叫苦,他从后方赶来时只听到声音没看清具体是谁。夏阳代众人求告恕罪,五百主歇了杀人立威的心,警告道:“再有喧哗哀苦之声,当以战诛之法杀之。”
五百主言罢哼的一声收剑入鞘,这才让御手策马,缓缓前去。他一走全屯人松了口气。那些叫苦的史子转身要向夏阳揖谢时,夏阳连连摇头。
夏阳年轻时也曾考取学室,可惜的是他背咏过了——考取学室背咏是硬条件,需背咏九千字方能通过,书写要考六体,他当时两者皆过,可惜写的字被认为‘书不正’,被刷了下来。
本着喜爱之心,夏阳为这些史子说话,中午休息时这些史子纷纷与他见礼,向他道谢并相谈,不过等到黄昏歇息时,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敢问……”几个中午休息时相谈甚欢的史子走了过来。
“你等何事?”夏阳奇怪他们怎么不睡觉,今天又走了两舍,人人困倦。
“我等窃闻汝曾至荆国……”一个叫高鼻梁的史子开口。夏邑记得他,他叫晦,晦日所生。
“我确去过荆国,亦见过荆国的海舟……”人生至此,夏阳唯一自豪的就是自己比普通人去过更多的地方,而在楚国郢都的那几年,他见识了绝大多数秦人几辈子都没有见识过的世界。
“汝国贼否?”夏阳本想向这些年轻人描述一个更广大的世界,‘国贼’二字像是一把剑,狠狠刺在他胸口。几年来,他一直背负这个骂名。
“呸!”矮个子见夏阳色变,抓住证据似的朝他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国贼人人得而诛之,然大秦之法严禁私斗,军中更不可杀人,不然我等已杀汝!”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临近几个屯的士卒都能听到。此人骂完就退走,晦犹豫了几下,也朝他吐了一口唾沫,大声道:“我与国贼势不两立。”说完也走。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通楚,可自从被国尉府拷问过以后,身边熟悉的人、亲近的人大多如此。夏阳没有听过‘划清界限’这个词,可他明白这些人这样的动机——都是为了自保。他喜欢的那个史子晦,如果不和他誓不两立,可能无法从学室成业,为官为吏。
作为一个几乎被所有人唾弃的人,夏阳没有丝毫的痛苦,反而隐隐笑起。只是他的笑意还在脸上,五百主又来了。照旧居高临下站在戎车上,没有拔剑,目光不是怒视而是藐视,仿佛在看一头将死的牲口。
“都尉正募陷队之士,本主以为你正好。”五百主说完即对屯、伍长道。“来人!卸了他的甲胄。”
“为何?为何?”夏阳色变,陷队之士就是死士,多是以死赎罪之人。可他无罪,更不想死。
没人回答他。五百主说完就走,得了军令的短兵还没有动手,同袍就速速把夏阳按住,将他身上的甲胄拔下。夏阳的甲胄虽不是府库内的发下的普通盔甲,是家传的让人眼红的犀甲。甲胄拔下后,一些士卒哄抢起来。不过夏阳已经看不到这些了,他被几个短兵绑押着,带向陷士营。
“禀上官,死士带到。”陷士营外重兵把守,短兵向一个单板冠军官揖告。
“我请见都尉!我请见都尉……”捆绑着的夏阳挣扎着,不断喊叫。
交接完毕的单板冠撇了他一眼,“都尉军务繁重,岂能见你个国贼?带走!”
“我非国贼!我非国贼,我乃……”夏阳急道,只是陷士营的士卒不是五百主的短兵,他还在争辩,身后一名士卒一戈猛敲在他的后脑。敲击用的是戈的后缘而非前缘,他整个人一顿,当即扑倒在地。
“拖走。”单板冠看都没看,只吩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