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勿作兮,
草木归其泽”
久远古老的曲调中,以童音吟唱的祭歌充满着希望,因为隔着帷幕,看不到是谁在吟唱的贵族百官瞬间石化。祭祀从来都由加冠之人支持,未冠者最多旁观,以明白祭祀的程序。先王薨落,新王年幼,这次腊祭本该三闾大夫屈遂主持,可现在主持的居然是大王,居然是大王!
地宫里,只有眛与熊荆相舞,此时围着两人起舞的尚有十数位遴选于贵族的童子和众多巫觋,从祭之人不觉得有异,旁观者全都盯着当中那位脸带面具之人,身形、举止、声音,完完全全是大王。大王主祭让他们惊骇,但更惊骇的是此举所包含的政治意义: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清水之战代表大王不输任何加冠之人,已能从事戎事,那主持腊祭是否代表大王也能够从事祀事?既然祀与戎都能担当,那大王……
这么推下去的结果是很吓人的,吓人吓到从无前例,不合礼法。
祭祀正在进行,丝毫没有差错。当祭祀完毕,贵族百官们早前的惊骇已深深隐藏于心底,再行伏拜熊荆时,每个人心中又多了几分虔诚。
“召!瓯越使者觐见;召!闽越使者觐见;召!南海使者觐见;召!雒越使者觐见;召!西瓯使者觐见;召!苗人使者觐见;召!桂国使者觐见;召!禽人使者觐见;召!目深使者……”
祭祀完毕,一连串的召令从傧者嘴里吐出,依附于楚国的小国、部落使者共计四十八名使者全部召进了太社。这些人除瓯越、闽越、南海、雒越四个由越王无疆子嗣建立的小国外,大多是百越蛮族。按例:每年腊祭时各族必派遣使者带着贡品朝于楚国。贡品多而繁杂,有些是本族特产,有些则是楚国指定之物。
楚秦之战,楚国胜而秦国败。一些离得近的蛮族赶忙增加贡品,以示恭敬。一些离得远的还没有听闻江邑之战楚国大败就已出发,也就无所谓减少贡品。总的说来,今年的贡品多于去年,使者的卑微也甚于去年。
“免礼!”三十多个使者拜见熊荆后,依次向畂尹献上礼单,苗人使者最特别,除了贡品,他们还献上了逃回部落的砺风。
苗人之语熊荆听不懂,使者叽里呱啦之后,畂尹说道:“敬告大王:苗人说砺风冒犯大王,他们本族并不知情,那些苗卒是受了砺风的欺骗。”
楚国人口大约有三百万,可楚国以南有多少人口?没有人知道。后世所知史料是:‘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百越)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数十万’。
“你族有多少丁口?”熊荆不想谈砺风之事,他现在关心的是楚国之南有多少人口。
“我族,”苗人与桂国、西瓯毗邻,部落之间还时有攻伐。多少人根本瞒不了,使者支吾了半天,说了一个数:“两万人。”复有道:“两万六千人。”
“有多少可战之士?”熊荆再问。
“敬告大王,苗人说其族男女老幼,皆为可战之士。”畂尹转答。
“天下战乱,本王忧心你等也卷入其中不可自保,故想……”熊荆说起燕朝商议好的东西,脸带微笑。“其一,明年起,准售兵甲、铜铁器于各族;”
使者中有些听得懂雅言,有些听不懂雅言,但听得懂雅言的使者还在多数。兵甲、铜铁器本是管制物资,只有少量赏赐,从不对蛮族出售,现在楚国新王居然同意出售了。
使者们大讶,讶到以为是自己听错。熊荆再道:“战事光有兵甲不够,尚需兵法,故其二:本王准许各族谴嫡子入楚,学习阵战即兵法;其三,百工之术各族或有或无,准许各族遣工匠入楚,学习百工之术。”
使者们已惊得没有语言了,他们还来不及谢恩,便有老臣冲了出来,“大王万万不可啊!”
“然也,大王万万不可!”贵族有、百官也有,他们皆劝熊荆不可。
“大王,授阵战、兵法于蛮人,他日必生祸乱。”安陵君自持是荆党,于众多反对的声音中喊得最响。他是没封地,可整个楚国他也有份。
“大谬!”熊荆叱道。“各族年年进贡,皆忠于我楚国,何乱之有?”见安陵君还想再言,更道:“此议燕朝已决,必行不可,退下!”
燕朝之议乃重臣之议,在场之人闻言后心中不免斟酌,安陵君虽不愿,也不得不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