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已经全军尽墨。
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是个大问题;罪责在谁,这是第二个大问题。特别是第二个大问题,事关诸人的爵位和脑袋——大王性情越来越暴躁,身边之人动辄得咎。现在全国又在肃清荆人侯谍,万一谁被说成是荆人之侯,因而故意输阵,那就要万劫不复了。
王翦幕府全是黑色,府内没有一件彩色漆器,几案兰琦、蒻席帷帐,皆不髹漆彩画,诸将坐于幕府犹如坐于灵堂。没人说话,诸人都在等一个消息。只是这个消息已经等的过久,白日的征战奔逐非常消耗人的体力,就在诸人快要睡着时,医者快步走了进来。
“我翁若何?!”王贲第一个跳起,抓住医者急问。
“大将军……”医者连连摇头,他转头示意身后仆臣捧着的血箭,道:“箭已取出,药已服下,后事如何,但凭天命。”
从血迹上看,箭矢没入体内最少三寸,这已是深入五脏六腑了,王贲抓过那支血箭,整个人都在发抖。然而医者的话并没有完,“大将军言,我军当退。”
“当退?”赵栀与王敖脸上全是讶色,他们本以为王翦身死,没想到未死。他们本以为王翦未死也是将死,没想到王翦还能下达撤军的命令。
“大将军言,我军当退。”医者只是转达这道命令,说完他就揖礼告退了。王贲本想马上去寝帐看望父亲,却因为这道命令不得不留在大帐商议。
“大将军何意?”右军之将是羌瘣问道。“今日之败,乃我军阻截赵人仓促成阵之故。我军尚有二十五万甲士,何惧荆人?明日理当再战。”
“今日之战,荆人未用巫器,我军败矣。明日荆人巫器尽出,我何以战?”王敖并不担心自己的言辞会被人视为是誉敌怯战,他不想秦军有无谓的伤亡。
“子仰以为我军必败?”赵栀是把主将杨熊送入大狱的护军大夫,秦军未能截住赵王,还被楚军打得大败,现在又要撤军,他已经非常不满。
“灞水之战若何?”王敖说起了白鹿塬之战,“两军对垒,荆人不过十万,然我军败矣。非我秦卒不勇,乃荆人有巫器,以巫器破阵,易如反掌。”
灞水之战秦王赵政就在军中,赵栀可以说任何人怯战,却不能说赵政怯战。
“如此我军当退至何地?”羌瘣在王翦帐下数年,诸事都对王翦信服,他只是不甘战败。
“荆人进至何地,我军便退至何地。”王敖道。他担心护军大夫赵栀反对,故而又道:“若荆王再攻入关中,关中亦将如此应对。”
“尚若荆人进至井陉……”赵栀闻言有些不悦,王敖这是拿国尉卫缭压人。
“那我军便退入井陉,然后死守井陉,告急咸阳。”王敖道。
“如此与战,大王必怒。”赵栀拂袖。
“不如此与战,折损士卒,乃至全军覆没,大王更怒。”王敖脸上浮出笑容。“护军大夫以为当与荆人战,还是当于今夜退兵?”
“今夜就退兵?”不说赵栀,连羌瘣、圉奋也是错愕。
“既已经议定退兵,自然于今夜退兵。”王敖站了起来,走到了地图旁。“雨雪之前,我军必要死守井陉、滏口,彼时大河冰封,荆人必退。荆人一退,赵地尽归我有。”
王敖的提议赵栀没有当面反对,王贲见此快步出了大帐,往父亲的寝帐疾走。夜中他还未靠近寝帐,便有人喝道:“何人?!”随即传来兵戈之声。
“王贲在此。”王贲听出这是父亲亲卫之将王罗的声音。
王罗听到了他的声音放下了戒备,道:“是少将军。”
“我翁若何?”王贲急急往前走,王罗在身后跟着,却不答话。
“我翁若何?!”王贲更急,出事时他在数里之外,撤退到滏水以北父亲又一直在医治,他未见半面。
“少将军,大将军……”王罗欲言又止,好在寝帐已在眼前,他苦笑道:“请少将军入账。”
“啊……啊…啊,啊…啊…啊…啊……”
越靠近寝帐王贲越能听到女子的娇喘,这当然不是痛苦的声音,这是快乐的声音。狐疑中走到寝帐外他不觉停步,这才看见早上那名少女又被父亲压在身下,接受父亲越来越猛烈的挞伐。
脑子轰的一响,他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