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马匹的遮挡,他并不能看清那些马匹挽曳的是什么。圉奋看不清,站在临淄王城城头的田宗、牟种、田扬等人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浑身汗水,白气蒸腾的挽马挽的不是其他,挽的正是火炮。
田扬的陆离镜当即掉落,更镇静一些的牟种手也开始发抖。火炮乃雷神之器,高逾七丈的咸阳城都没有抵挡住火炮,高不过五丈的临淄城又岂能挡住火炮?
“齐国亡矣。”举着陆离镜的大司马田宗喃喃。看到火炮的他根本不知该责怪、该唾骂谁,他只有悲哀的喃喃自语。
“秦人何来火炮?!秦人何来火炮?!”都大夫田扬的陆离镜掉落前,他看见挽马挽曳的是一门门火炮,可他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楚秦交质也!”牟种说话有些口齿不清,极力克服这个问题的他面容显得僵硬。“秦人予楚国人质,楚国予秦人火炮三十余门,未想、未想……”
楚王为了一些并不重要的人竟将国之重器火炮交予秦人,这则消息一经传出就被天下人斥之为色迷心窍。明眼人都能看出,楚王要换的不是熊启家眷、不是楚国侯谍、不是荆轲和鲁勾践的尸骸,而是芈玹之父外舅芈仞。
身为君王不顾国家社稷而为一女子,稷下学宫的博士们不由下了‘楚国必不得天下’的论断;还有一些博士考证芈玹就是楚之妲己,己姓也是祝融八姓之一,前有妲己,今有芈玹,当无疑也。此说一出,天下盛传,大梁市井中又添盐加醋,说什么楚王要在纪郢外修筑鹿台,日后酒池肉林,荒淫无度。
市井传闻自然不被牟种这样的人放在心里,他关心的是秦人是不是会因此获得楚国的火炮技术而不仅仅是火炮;也思索秦人得到火炮后,秦楚之间的战事会往哪方面发展。此刻看到火炮出现在临淄城外,他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想了。
“军师、军师,我若之何、若之何啊?”牟种失神的时候,田扬已经抓住他的衣襟用力摇晃,直到他终于回过神来。
“速速堵塞门道!”楚国传来的讯报已经说了办法,焦急间只有牟种记得而已。
“速速堵塞门道!速速阻塞门道!”田扬疯了一样在城墙上乱跑,城上冰雪奇滑,他没跑几步就摔了一跤,好在左右立即将他扶了起来。
“及否?”田扬自顾自跑了,田宗还是一副悲伤的表情。
“不及又能如何?”牟种无奈道。
秦后明清的城门多是单门道,先秦的城门,尤其是都城的城门全是三门道。中间最宽的正门长约九丈,两侧门道也超过三丈。这样宽的门道怎么堵塞?这样宽的门道根本没办法堵塞。
而临淄的结构是大城镶合小城,申门就是王宫西门。这样的结构意味着外城无法取到缓冲的作用,一旦被火炮轰开了城门,王城就要陷落。王城一旦陷落,临淄肯定会投降,然后齐国就亡了。牟种这几天预想了很多场景,然而惯性使然,他没有在这些预想上加上火炮。
“见过将军,见过先生,见过大工师……”申门之外,士卒架设火炮的时候,圉奋揖向主将王贲、白狄大人的学生毋忌,还有大工师叶隧。
三人与他一样脸上都带着重重风霜,叶隧更是咳嗽不止。从赵地出发,越过冰封的黄河直奔临淄,三百多里全军用了三天时间。辎重全部抛弃,包括王贲、毋忌、叶隧也都要骑马,只有那些火炮本就有炮车,被挽马拖曳而来。
以骑军奇袭临淄的计划,五年前就产生在王敖的脑海中,那一次他就站在临淄城头看着齐军战败。当时楚军远来,并没有攻城器具,只能向齐军求战。秦军奇袭临淄的问题和楚军当年一样,到了临淄城下如果齐军不出战该如何拔城?
最开始设想的是投石机,这个想法一提出就被否决,而后想到的是荆弩,大型荆弩也可以发射石弹。不过荆弩发射石弹,一旦齐人降下石制悬门,未必能迅速破门。不能迅速破门的结果就是门道被齐人堵塞。这时楚国提出火炮换人质,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先以火炮破门,不行再以火炮攻城。秦军是楚军最忠实的学生,逯杲的破城之术很早就被送到国尉府卫缭的案头。这当然是为了防御,卫缭从未想过秦军也有火炮,也能这样攻拔城池,可这个梦想今天就要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