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毫不迟疑的答应。他现在没有其他的坚持,唯一的坚持就是保存楚人。
听闻熊荆答应可,郦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勿畀我道:“臣以为应速派使臣前往巴蜀。”
“可。”熊荆照旧答应。既然天意要七国之人消亡,那他坚持复国反对复国毫无意义。巴、蜀复国,秦国必然攻伐,到时候不光是七国之人消亡,巴人、蜀人也将消亡。
“大王英明!”郦且、勿畀我此时真以为熊荆患有脑疾,因为仅一天之隔,前后判若两人。
“英明?”熊荆苦笑,“再英明亦不可逆天。”
熊荆感长长叹息,郦且、勿畀我却不知他为何这么长叹。两人以为这不过是熊荆的谦虚,根本不知道熊荆长叹的背后是全体楚人、乃至列国之人的消亡。郦且高兴之余,昨日未成说完的西进作战就在王舟上平铺直叙。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是唐时李白的感慨。与后世不同的是,这个时代要进入四川并没几百年后那样困难:从咸阳溯渭水至雍城、陈仓,再从陈仓沿汉水上游沔水汉中以及属地,谓之陈仓道。司马错伐蜀即从此路,刘邦出汉中入关中也是此路。暗‘渡’陈仓,这是水路。
不过这条远古时代就沟通蜀地的水路故道,却因为几十年后一场大地震而湮灭。汉武帝时开辟了褒斜道,水路变成陆路(栈道),运输能力急剧下降。楚军向西攻入汉中,秦国必由陈仓道派出重兵救援。
陈仓水道以外,南面入巴蜀的通道也让熊荆有些意外。张仪使楚国,曾对先君怀王说:‘秦西有巴蜀,大船积粟,起於汶山,浮江已下,……,不至十日而距扞关。’这并非夸张之辞,鄢郢之战时,秦军并非一路,而是两路。另一路就是顺水而下,拔扞关、烧夷陵。
只是,秦军并非顺长江而下,而是顺夷水(今清江)而下,扞关是在夷水上而不是在长江上。换而言之,这个时代三峡还不能大规模通航,夷水在长江以南,从奉节以下顺着大溪进入夷水,又从夷水避开三峡,最后从后世宜昌附近重新进入长江。
两条进出巴蜀的通道,两条都出乎熊荆意料。楚军西进是溯汉水而上,先是进入西城盆地(今安康盆地),而后再进入汉中盆地,即秦国所谓的南郑。这条路线与夷水一样,都要‘乘夏水’,也就是要趁着夏天水满之时才能通行。时值七月,秋风渐起,留给楚军的时间并不多。
“念及时日,臣以为不需再行惑敌之计。”郦且道。派舟楫将赵人运出邯郸本是一个极好的惑敌因素。“我知秦,秦亦知我。复郢必要溯汉水以夺汉中,秦人已在汉水阻塞水道。”
“真如此?”熊荆惊讶。楚军依靠的就是舟楫,丹水阻塞水道未成功,受此教训的秦人再阻塞汉水水道,阻塞规模可想而知。
“确矣。”勿畀我频频点头。“秦人已阻塞汉水水道。一阻于沔关,二阻于西城以西之石泉。阆中巴人素亲秦,其必与我死战。”
蜀王伐苴侯,苴侯奔巴,巴求救于秦,这才有秦惠文王命司马错灭蜀。而楚国以前的汉中郡西到石泉,便不继续西进,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南郑当时在蜀国手里。概而言之,巴、蜀都有远交近攻的谋略。
然而这些都是熊荆的猜测,在勿畀我的解释中,巴、蜀的关系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仅仅居于巴地之人,就最少分成八支,其中一支与楚国关系密切。
先君武王时期,‘巴子使韩服(穿周人衣裳)告与楚,请与邓为好。楚子使道朔将巴客以聘于邓。邓南鄙鄾(yōu)人攻而夺之币,杀道朔及巴行人’,这就是鄾之战(前703年)的起因。最少先君武王时期,楚巴便已结成军事同盟,对付汉水流域姬姓诸国;
先君文王时期,楚巴联军伐申(宛城),文王惊扰巴师,后巴师叛楚,攻那处,两国开始交恶。前677年,文王被巴人击败于津(今枝江县),返郢,阍者鬻拳听闻文王吃了败仗,拒不开门,文王只好率师伐黄,败黄师于碏陵(今潢川),返郢,不过走到湫(湖北宜城)时,有疾而亡。
先君庄王时期,因为内部权臣制肘,庸人(今湖北竹山)叛而伐楚,楚军数战皆败。庄王联合巴人、秦人,三国灭庸(前611年)。而后数百年两国关系时好时坏,先君昭王之子惠王时期,巴师伐鄾,为楚军所败,从此被逐出汉水流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