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比异类更可恨,好几次昭黍都想把此人逐出正朝,奈何人家麾下有甲士,这根本做不到。
“前日大王已和各国公主成婚,岂能再立他人为王后?!如此反复,各国必然轻我。”以身份昭黍本不该和这种小角色相怼,可他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便牙痒痒。
“各国轻我又如何?”此人处于楚国政坛的边角,只求出声引起大王的注意,谁也不怕得罪。“此一时非彼一时也,而今赵国已亡,齐魏皆依仗我楚国之力方才存续社稷。我楚国又何必遵守前约立赵国公主为王后?芈女公子沉鱼落雁,贤良淑德,立为王后可为我楚国女子之表率。”
“大谬!此无信也!”东野固怒斥,他转而揖向熊荆,“大王,此等无信小人立于朝廷乃我大楚之耻,请大王速速逐其出廷!”
“敬告大王,臣只为大楚计,只为大王计,何缪之有?”班尾的声音越来越大,此人一点也不担心被权臣怒斥,他就怕没人怒斥,一辈子默默无闻。“而今天下皆依仗我楚国而存,自当听命于我楚国。主人岂能娶仆臣之女为妻……”
“无礼!”、“放肆!”两个声音交错暴起,喊‘无礼’的是东野固,喊‘放肆’的是淖狡。东野固被刺激的直抖胡子,手指向身后不太明确的存在:“我楚国与三国为盟,焉能出尔反尔?!大王,此小人也,请大王逐其出廷!”
“大王,三国将卒与我军并肩为战,乃我盟友而非我仆臣。此人放肆,必要训斥!”淖狡跟着揖告,他无法接受此人将他国比作仆臣。
“何人?”熊荆一直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故而问道。
“敬告大王,臣周绍,阪高人氏也。大王于臣之恩如同再造,臣时刻谨记,臣他日必当赴汤蹈火,以报圣恩。”又是一连串的马屁,周绍激动的腿直打抖,他终于引起大王的注意了。
“朝廷之上辱诸国为仆臣,无信无义,出廷思过吧。”熊荆挥袖,他乐于看到东野固吃瘪,然而侮辱诸国为仆臣,确实过于违和。
“臣……敬受王命,臣告退。”周绍本还想再说几句,奈何朝廷上群臣皆怒目相视,只能悻悻退下。
“大王,芈女公子当嫁入楚宫,待其产下嗣子,再议定名位不迟。”周绍走后淖狡又道。
“此然也。”昭黍连忙附和,他重复蓝奢刚才的意思:“芈女公子居于城外,城外并无医尹,此甚不便。芈女公子居于宫外,大王也宿于宫外,此方万全之策。”
“启禀大王,若芈女公子产下王长子,臣自荐为其师保!”妫瑕识机最快,知道淖狡、昭黍谏言芈玹嫁入楚宫的初衷。
“大王,臣亦自荐为王长子之师保。”醒悟过来的斗于雉也道,哪怕刚才他不置一词。
“臣亦是。”成通唯恐人数太少,马上站出来说话。
“臣亦是。”
“臣亦是。”
“臣亦是。”
“臣亦是……”
诸氏出列的越来越多,昭黍见此自然清楚自己的算计被彼等看破,于是道:“大王,王长子之傅保当是大儒诸子,彼等岂能为王子师保?”
“大王,武夫万不能治国!”屈遂高叫着。“兰台学宫从无不学之师。王长子必要先学诸子,再学兵法,后学武技,最后伴于大王身侧,由大王亲教,如此才可继我大楚王位。”
“此然也。”屈遂是兰台学宫祭酒,他的话最有份量。关键是一些誉士被其说服,陈郢的誉士长蓝钟道。“大王,长王子乃是我楚国太子,太子之教,必先以《春秋》、《诗》、《礼》、《乐》、《世》、《语》等;再学于弓马骑射,兵法武技;待到加冠成人,方有大王亲自训导历练……”
蓝钟代表的誉士一旦倒向东野固、昭黍等诸氏就没有办法了。教育确实是周礼派所长,群臣的嫡子余子小时候也学《春秋》、《诗》、《礼》,年纪稍大才跟着他们历练。有家学的,自然能言传身教;没有家学的,那就只能外聘先生了。
开朝到此时快一个时辰,朝议似乎已经落定:芈玹可以嫁入楚宫,何种名位当以其是否产下嗣子确定;产下长王子后,则要以屈遂、昭黍等人为太傅师保。
熊荆一直沉默,蓝钟说完诸臣以为他会答应时,他却扫视全廷,以一种极度冰冷的语气问道:“谁言芈女公子所孕必是寡人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