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鈖好敷,唇红抹了又擦擦了又抹,黛眉那就没办法画了。眼见侍女笨手笨脚,赢南抢过她手上的黛笔对着并不光亮的镜子自己画起了眉。一会面对芈玹,她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王后的身份,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失掉王后的威严。
黛眉快画完的时候,太阳已徐徐落下,渐入昏暗的天地中,身后的策马声越来越近。赢南正欲将黛笔收好,‘咔嚓’,马车猛的一晃,三人惊叫。好在马车一晃后又恢复平稳,赢妤心神不定问向车前:“此何故?!”
“禀、禀…少使…”车厢外御手已满头大汗,‘咔嚓’声也让他惊惧,他语无伦次的道:“撞门之后……,嗡嗡大响…,马车…失一轮也。”
“啊?!”赢妤全身汗毛竖了起来。马车出城门时撞在了城门上,一个轮毂被撞坏,之后那个轮子就一直嗡嗡作响,坚持跑了数里还是掉了出去。四轮马车不比两轮戎车,只要重心适当,掉了一个轮子也能跑。
“请王后少使移坐于车右。”御手失措,但好歹是御手,知道如何应对。
“姊姊速速移坐车右。”车厢里只有三个人,三个人急忙移坐在车右。
“小邑尚有几里?”赢南竭力保持着镇定,尤其是保持着自己的容妆。
“小邑……”赢妤本想再问御手,问到一半侍女推开车厢前方的窗牖,那座六角形的小邑赫然出在众人眼前。“已不过三、四里。”
“善。”赢南揪着领口的小手放松了些,不想车底又是‘咔嚓’一响,车厢‘砰’的一响砸在地面上,挽马同时嘶鸣。一轮没有可以跑,两轮全都失去,车厢也就只能落地了。四匹全身大汗的挽马前冲了一小段,终究拉不动拖地而行的车厢,硬生生停住。
“小邑已不远,请王后少使随小人来。”御手手上抓着一把剑,如今只能步行至小邑。身后策马声不断,赢南倒没有迟疑,出了车厢跟着御手往前奔去。
*
“太后言:老妇知勿司尹军务辛劳,正因如此辛劳,老妇方要献勿司尹一爵酒。勿司尹若是军务繁忙,饮酒后可离席。”知彼司内,虽然王尹由刚才被撞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可他脸上满是笑容。太后一定要请勿畀我赴宴,他当然要完成太后的使命。
“太后过誉也。”王尹由的笑容是挤出来的,勿畀我的也是。他笑道:“既入宴席,又岂能离席而返?请王尹稍待,下臣稍备贽礼,方好赴宴。”
“无妨无妨。”王尹由脸上笑容更甚,他就怕勿畀我不去,勿畀我如此懂礼还知道备贽礼,对他的观感不免好上了几分。
王尹由含笑在明堂上等候,勿畀我含笑退入大室。一退入大室,勿畀我脸上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贽礼不贽礼他并不放在心上,关键是明日大王要与秦军在襄城决战,知彼司不能因为他不在耽误这件大事。
“见过司尹。”知彼司司下设曹,听闻司尹相召,司左尹、诸曹的曹掾全都来了。
“太后设宴,请本尹赴宴,今夜或不返。”看着左尹和诸曹,勿畀我如此说道。
知己司喜欢用贵人,因为正朝朝臣认为,只有贵人的品格才可以信任,庶民是绝对不能信任的(即庶民可以侮辱)。知彼司掌于贵人手中,国内才不会乱。知彼司全然相反,基本不用贵人,最初的那些贵人也被勿畀我逼得甩袖而去,是以贵人私下都说知彼司是个大屎坑,里面全是肮脏恶心的蛆虫。
勿畀我对这种评价不以为意。楚国要与蛆虫作战,自然要依靠另一批蛆虫,不然难道依靠那些只会拉屎不会搅屎、天生就带着道德洁癖的贵族?没有知彼司的这些蛆虫,贵族瞬间就要掉入屎坑之内,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
“司尹勿忧,我等必不误军务,司尹大醉一夜最善。”司内最大的一条蛆虫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因为荆轲刺秦自杀的桓齮。他以前是秦国国尉,身份败露后族诛。他的经历、他对秦国的了解、他在秦国的人脉、他对秦国的仇恨……,不以他为秦国曹的曹掾,实在说不过去。
“正是。大醉一夜最善。太后飨宴,必有赵国美人相伴……”赵国曹的曹掾禽伯是个色胚。他以前是建信君的舍人,建信君倒台被知彼司网罗,成了赵国曹的曹掾。说起赵国美人他便忍不住唆了一嘴口水,惹得诸人哈哈大笑。
笑声中,勿畀我的目光最后看向沉默的左尹,两人目光交错没有说话,交错后他才捧着早就准备好的贽礼走出大室,与王尹由一起前往北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