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诸人看着庄无地画的阵列默不作声,这种阵列不是没有可能。熊荆看罢也不作声,他忽然不想再商议战事。他想将战事放一放,将脑子里的杂念清空完再行议战。刚才的会战楚军没有全败,可败势已成。如果只是想急急找回面子,那这一战确实应像庄无地说的那样,暂作休整后再打。
“浮桥如何?”熊荆咳嗽一声,问起了支流上的浮桥。秦军准备得当、撤退及时,浮桥破坏的很彻底。但架桥的木料都还在,捞起修补后重新架桥并不难。
“禀大王,尚需半个时辰。”公输忌不但是炮兵之将,还是工兵之将。他回答时熊荆忽然有一种明悟,炮兵要更加专业,只有更加专业才能更快成熟。
“秦人必要逐之,逐之则必战之。”熊荆环视诸将如此说道。“然,”他一拳捶在自己掌中,“我军急也。过急而忘却战法;寡人亦急也,过急而早早与秦人相决……”
最后那句话出口,因为熊荆决定追击两眼放光的斗于雉等人眸子暗了下去。这一战确实打得太急了,一体现在马上列阵与秦军对峙,二体现在秦军一退就越过火炮紧追不舍,炮兵无从发挥。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楚人本来就是火急火燎的性子,此前又战无不胜,对秦军极为藐视。没想秦军获得马镫后,骑兵力量已强于楚军。将这支力量投入会战,楚军并非不能击败。
“此我军之幸也。”将率一片沉默,司马彭宗的看法不同于他人。“此一战,我军已败,若非援军速至,大军尽墨也。”
彭宗话说的诸人背上连连冒汗,不文过饰非的话,这一战楚军已经败了。若无援军,僵持下去的结果十有八九要战败,而一旦战败,骑兵又无法抗衡秦军骑兵,尽墨的可能性极大。
“再战何策?”熊荆背上也微微冒汗,这都是他的错,最少轻敌是他的错。
“臣不知也。”彭宗摇头。“臣只知再战必不败。”
刚才十五万人毫无防备没有战败,现在十八万人对秦军骑兵已有防备当然不可能战败。不败不是熊荆要的答案,他要的是大胜,要的是把李信所部全歼或者一半全歼——假设王翦还有十五万精卒,那么李信所部最少还要消灭十万人,如此双方实力才勉强趋于平衡。
可又要怎么才能再消灭李信十万人呢?
雪继续下,浮桥修好的时候,残破的郢师率先渡过颖水支流,追向十数里外的秦军。一个半时辰秦军并不能后撤多远,实际上秦军身后不远就是汾陉塞和颖水,他们退无可退了。
与熊荆一样,李信也没有搭建幕府,更没有进入汾陉塞内——他不敢让秦卒看不到自己,秦卒如果看不到自己,士气就会崩溃;士气如果崩溃,全军就会被楚军屠杀,所以他的戎车不在士卒之前,而是在士卒之后。
他让御手从东面奔到西面,又从西面再奔到东面,并让人不断大喊‘大将军巡视’,以此稳定军心。彭宗说楚军已败,秦军从将率到士卒全没有这种想法,他们最多认为自己打了楚军一个冷不防,冲垮了楚军阵列,然后便灰溜溜逃走了。
汾陉塞横在眼前,颖水两岸的山峦也横在眼前。如果楚军追来而自己没有及时进入汾陉塞,结果是可以预料的。看着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李信,大多数将率没有感激,反而隐隐怨恨——
如果不是李信中了赵人的反间计,如果不是李信命令大军渡过汝水,自己早在汾陉塞以北了。两战最少丢了十万士卒,荆人不追来还好,追来的话估计又要死上十万人才能入塞。
将率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异,李信只能视而不见,此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楚军不做追击,最少今日不做追击。如果抛弃辎重车马、士卒听命有序,每个时辰大约能有六万人入塞,七个时辰四十万大军即可入塞。算上四万余骑兵,最多九个时辰全军可全部入塞。
眼下秦军尚有二十七万,除去伤员则剩二十五、六万,全军最多七个时辰可入塞。七个时辰,他只要七个时辰。
“报——!”军报声远远响起,不需听闻军报,李信已看到楚军出现在支流以北,那面凤旗一马当先,要将秦军赶尽杀绝。
“白将军有何良计?”冯劫死了,赵完还在。但李信没有问自己的裨将,没有问自己的腹心,而是问起了白林。
“末将不敢。”白林只是都尉,不敢受将军之称。
“本将说你是将军便是将军。”白林的作为李信看的一清二楚,如果不是白林重整阵列,秦军的损失会更加严重,中军丢在汝南恐怕不是两个尉,而是六、七个尉。
“末将以为,我军必要延至天黑,唯有天黑才可丢弃辎重,速速入塞。”汾陉塞是老塞,塞门只有三轨两丈四尺宽,快速通过时只可并行四人或者并行两骑。仅仅默算,白林便知全军通过汾陉塞需多少时间。
“正午刚过,距天黑尚有三个时辰。”李信皱着眉头道。“且天黑荆人亦将攻我,若之奈何?”
“末将以为,必要使人留驻塞外,以拒荆人。”以战论战,白林很认真的回答。
“白将军以为需士卒几何方能拒荆人一夜?”李信追问。
“非五万人不可。”白林毫不犹豫的答。“戎车、重车当留于前,以车阵据守。”
“善!”李信再度点头,“我欲以白将军为我之右将军,帅师五万,以拒荆人……”
冯劫连同右军覆灭在汝水南岸,李信任命白林为右将军,这是提拔,可要他帅师五万掩护大军撤退,这是要他赴死了。
白林心中剧震,他看向李信,又看向赵完,最后还看向与自己有私仇的圉奋,最终咬牙点头道:“末将敬诺,愿帅师五万以拒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