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赵政深深怀疑。“退下吧。”他道。
“臣还有一事相告大王。”卫缭又道。
“何事?”赵政按住自己的额头,困惑眼下艰难的决断。
“侯谍言之,荆王知长公子质于羌之事,已杀羌王。”卫缭道。
赵政闻言发怔,怒意在他脸上升起,他狰狞道:“何人?何人?!何人是荆人侯谍。”
“此事只有大王、白狄大人,长公子、毋忌、臣五人知晓。”卫缭道:“臣以为非长公子也。”
赵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儿子扶苏,没想到自己苦心教育多年,他还是向着荆王,卫缭却说不是儿子。这让赵政不免奇怪,不是扶苏又会是谁?
“长公子身侧时有寺人、卫卒相伴,传讯于荆王,不能也。”卫缭打消赵政对扶苏的怀疑,然后才道:“此或是毋忌,又或是……或是芷阳宫人。”
“芷阳宫人?”芷阳宫是白狄太傅的寝宫,宫中多是白狄人。
“然。”卫缭道。“白狄大人先已于郢都为使,再入我大秦为使,宫中只言狄语。若白狄大人在郢都时知彼司以重金贿其左右,以为荆人侯谍……”
“你方才还言此战必胜!”赵政想笑又笑不出来,他背上冒出冷汗,劫后余生的感觉。
“正因如此,臣方以此战必胜。”卫缭脸上带着些笑意,他说必胜不是完全瞎说的。
“若此是荆人有意为之,其行死间之计,败之何如?”赵政又回归此前沉稳的语调,更带着一些埋怨。多次的打击,他已经不相信国尉府能斗得过知彼司。“退下吧。”
卫缭被他问的一愣,他也奇怪对方为何会告诉自己荆王比武杀羌王这件事,赵政的质问他无言以对,只能躬着身子退下。希望赵政听从自己进谏的卫缭,第三天视朝时就听到了噩耗:秦国将派出使臣与荆国言和。王命一出,平时不敢说话的大臣顿时高呼大王万岁。
*
“秦人求和?!”使臣刚刚出咸阳,知彼司的讯报就到了郢都,淖狡看着这则讯报目瞪口呆。
“然也。”勿畀我没有半点笑意,“秦使甘罗已出咸阳,十数日后可至方城。”
“甘罗?”甘罗看祖籍也是楚人,籍在下蔡。他为使臣不会像顿弱为使臣那样生分,也不会像昌文君为使臣那样亲密,这是一个适合出使的人选。秦国派出适合出使的人使楚,那是因为确实想与楚国言和。
“秦国两年大饥,亭长里长不许庶民出闾死于道,然闾中死人多也。”勿畀我道。
“恩。秦人终是粮草不济。”淖狡轻轻的点头。秦国灭赵的时候,楚国正在积粟,若不是成介等人催促、赵人换将战败,攻秦时间的还要延后一年。好在效果还是出来了,力竭粮尽的秦国勉强拖到今年,再也拖不下去了。
“不能与秦人盟和!”淖狡把讯报扔在案上,说出自己的态度。
“大王必与秦人盟和。”勿畀我微微一笑,说出大王的态度。
“羌王与秦人盟和,大王杀羌王。大王若与秦人盟和,大王岂非、岂非……”淖狡声音高了起来,楚秦之间已经没有盟和的可能,必要有一方彻底倒下去。
“若秦国能退出齐赵韩三地呢?”勿畀我说着一种很难实现的可能。“再以西陲为界,其西之地割与羌人……”
“与秦而言,如此与亡国何异?”淖狡嗤笑。
“秦军粮秣或可支撑至明年收粟,然明年之后,国中再无粟米,此又与亡国何异?”勿畀我道。“下臣以为,我军可不战而胜之。”
“何为?”淖狡看着他,眼睛撇了又撇。
“只言和,不会盟,拖之而不战之,秦人必败。”勿畀我假装没看到淖狡的鄙视,说出了曹掾桓齮的想法。这是最稳妥的办法,虽不是不费一兵一卒,但士卒伤亡可以减到最低。
“我知矣!”淖狡没有半点反应,他就知道勿畀我说不出什么好主意。“此讯我将禀告大王。”
“唯。”勿畀我掩饰着的失望,退出了明堂。很快,秦人遣使求和的讯报就传到了上洛县令府,淖信读出这份讯报时,军中将率正坐在明堂上军议。
“啊……,秦人求和?秦人败矣!”将率们先是张大了嘴,啊了一声又是疾呼,人恨不得在堂上跳几跳。
“无礼!”邓遂老成一些,知道秦人诡计多端、言不可信,更不悦将率在大王面前失礼。
“还有何言?”熊荆刚才也懵了一下,秦王遣使求和,这岂不是说战争可以结束了?但他很快就想到结束战争的代价,秦国不仅要与楚国一国言和,秦国必须与关东诸国一起言和,这样的代价将使秦国的疆界退回到十年前。
“……秦国或因无粮遣使求和,秦使甘罗近日将入楚也。求和之事事关诸国,非我一国之事。”淖信继续读讯文。“又或此乃秦人离我之计,见郢师军驻上洛,故遣使求和……”
飞讯是淖狡发来的,他并不乐观,反而有些担忧,担忧这是秦人的计策。秦人一向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离间分化,在敌国内部制造分歧,收买敌国佞臣更换将率,这样的前车之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听着听着,熊荆的喜悦之情也慢慢淡去。秦国此时求和或许是因为国中无粮,但更大的可能是一种计谋。战与和两种状态的转换,秦王可一言而决。楚国就不是了,关东诸国再加上越、巴、羌这些部落,一个不好将使同盟人心动荡,尤其是羌人。
怎么办?是真与秦国盟和,还是按计划继续作战,彻底击垮秦国?
战,如果败了楚国也要亡;和,假设这是秦国的计谋,为的就是引起各方动荡,彼时秦军突然进攻……
“备车!寡人要返宛城。”思虑后的熊荆忽然说道。不管怎样,在甘罗到来前,他要先稳定住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