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支燎火照亮着太庙,火焰不时爆发出朵朵火花,闪耀出更明亮的光芒。燎火之下,昏暗混着松脂灰烬气息的太庙大廷上,太卜观曳一边低声祈祷,一边对着之火盆里灼烧的龟甲不断伏拜。赵妃、赢南、宋玉、昭黍、蓝奢、屈遂、廉舆、魏间忧……,这些人都跪在他身后,不敢语言。
占卜在列国早已式微,可在楚国仍是事关社稷的大事。熊荆最先一封鸽讯是要太卜占卜。此时郢都已知秦人舟师南下,两军将战于天池大泽。也不顾什么吉日不吉日,当晚观曳就在太庙祭拜祖先神灵,占卜凶吉。
长长的祈祷终于完毕,观曳取出被灼烧得啪啪作响的龟甲细看。诸人皆注视着他,盯着他紧绷着的嘴唇。好一会,嘴唇张开,他判决式的说道:“不吉!”
“不、不吉?!”不是吉就是凶。注视着观曳的诸人很希望是他说错了,可惜观曳没说错。他翻过龟甲,兆纹全在‘我军将败’这一面,另一面‘我军将胜’虽然也有兆纹,可甲面清晰可见。这样的兆纹没有任何一个判读的贞人会说是吉。
“这、这……”赵妃看着看着就软倒了下去,身侧的赢南连忙扶住着。
换在平时赵妃肯定要推开赢南,可现在她心神剧颤,根本不在乎是谁扶住了自己,也不在乎自己是跪是卧。她只喊道:“司马尚、司马尚……,司马尚啊!”
十万赵军襄阳之战损失两万余,最后可调动的五万人全在天池大泽。如果连这点兵力也损失了,赵国就真要亡国了。
赵妃软倒,魏间忧也汗如雨下。为了表示魏国的存在,即便魏国已无可战之卒,大王还是决定派出一万五千精锐魏卒,由公孙卯率领攻入关中,没想到魏军未入关中便败在大泽之上。
昭黍、屈遂、宋玉、蓝奢、子莫等人稍微镇定一些,诸氏师旅全在襄阳,宋地师旅多半在穆陵关,损失的并不是自己的子弟兵。细究起来诸氏应该高兴才是,毕竟大泽上全是老公族的师旅,他们的师旅全军覆没,正朝上的话语权必然削弱。
然而,这几人心里也是冰凉冰凉,都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若敖氏四师、老公族诸师,还有越人诸师,这些师旅如果真的尽覆,仅靠郢师和项师能抵挡住秦人?肯定挡不住!
且秦军也有了大翼战舟,以秦国的秉性,一旦有了战舟必然会大肆建造。楚军三十七个半正师,十二个新编师,一卒一舟的话每师只有十六艘卒翼战舟,即便有些师旅用的不是卒翼而是大翼,战舟数量也没有超过千艘。
秦国如果建造战舟,肯定不是以千艘计,而是以万艘计,楚国又哪里能造万艘战舟?战舟之外还有士卒。秦国隶臣十数万、数十万,赶他们上战舟划桨,死了也就死了;楚国舟师战舟上全是甲士,任何一名甲士战死都要层层上报,一直报到大王的正寝。记名、抚恤、入葬、祭祀……,最近又说准备每师配属一名白狄画匠,战死者画下遗容,以供后人瞻仰。
陆战楚军能以一当十,每战皆胜;水战如果是秦人也有战舟,楚国这水泽之乡,那还怎么打?以一敌二也必输无疑。
昭黍、宋玉、屈遂、蓝奢、子莫几人四目相对,各人的想法心知肚明。都是持重的老人,他们没有在太庙大廷商议言说,只等送走了太后王后、赵魏使臣,这才在明堂里说话。
“若我军大败,”昭黍忍不住叹息一声。“全军皆覆,便只剩武关道八师十二旅,方城八师,还有穆陵关十师。”
“魏军尚有两万,赵军也尚有两万。”子莫说起了楚国的几个盟友。“且齐军还有十万!”
“齐卒皆不愿战,且投秦者多也。”昭黍还是叹息。“据闻王翦麾下凭空多出十万齐卒,皆因秦人免其子母钱,重分田亩,斩首还可升爵,齐人多贫者,趋之若鹜。”
昭黍又一次叹息,宋玉、屈遂等人则是频频苦笑。表面上有一个齐国,这个齐国亮丽光鲜、货行天下,诸子云集、百家争鸣。可这个齐国之下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齐国,这个齐国衣衫褴褛,颠倒日夜,钱轻钱重,朝富夕贫。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人人身上都背着一份乃至数份子母钱,需要劳作不止、日夜不休来偿还,秦军来了又怎么样?秦军来了反而是件好事。
“若是各县邑再召士卒,或可有十数万人。”屈遂说道。屈氏素与齐国为善,对齐国的了解远胜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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