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俗增减之,名之曰周礼。此周礼为西周之礼否?非也,此周礼并非西周之礼。凡有不合儒家要义者,皆不采,凡不合郁郁乎者,皆删减。儒家之弊病,皆由此来。
天下万物,本就有勇武、有凶残,本就无礼仪、无仁孝。儒家强加之,择其合者而记之,不合者而不记,使人以为天下万物本无勇武、凶残,本有礼仪、仁孝,此弥天之谬也!”熊荆痛斥周礼所含的谬误,这就像某些人以为散个步、唱首歌就能改朝换代,以为套上一件舶来的衣服转个圈就能变成灯塔国。
熊荆痛斥,在他的位置上,无时不刻不看到权力的争斗和苟合,无时不刻不看到人性的贪婪与疯狂。赵妃对儿子的话却感到骇然,她是生于邯郸的公主,她虽然也看到如此种种,却总是认为这不是人本有的东西,礼义廉耻、仁孝信义才是人的原本。
她收回自己瞪着芈玹的目光,开始审视儿子,道:“不行周礼,无礼仪仁孝,仍是人否?”
“孩儿所见之人越多,便越是亲近犬。”熊荆叹息。“以今日之周礼治国,只会有满口仁孝道德、手不能缚鸡之人,孩儿宁愿我楚人皆成一犬……”
“放肆!”赵妃猛站起,面色变得极度可怕。不愿做人宁为一犬之言先君武灵王也曾说过,那是他嘲笑儒家的言辞,而围困沙丘宫的公子成则是一名地道的儒者。
沙丘之变的实质是什么?沙丘之变的实质就是抗拒周化的先君武灵王晋阳代郡集团与坚持周化的公子成邯郸集团之间的路线冲突!现在儿子也走上了先君武灵王那条路,不管是出于立场还是出于慈爱,她都禁止儿子走上这条不归路。
“天下将倾,楚国将亡,大王却言不需礼仪仁孝,不愿为人,宁愿楚人皆成一犬?!”赵妃微微发怔后才开始说话,“大王不需孝,今后不要再称老妇为母后。”
“母后这又是何苦?”熊荆苦笑。“天下本无孝,母后含辛茹苦育我成人,我敬母后、爱母后,这周礼之孝何干?!若李妃为太后,以周礼,我需称李妃为母后,便真敬李妃、爱李妃,不敬母后、不爱母后否?敬爱乃情,发自本心,非周礼言须孝,便孝;不须孝,便不孝。
又如胜儿,”熊荆看向赵妃左右抱着的儿子,“我爱胜儿,胜儿自然爱我,然若他日我如先君成王,立胜儿为太子又欲废之他立,胜儿帅东宫之甲围宫杀我,彼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这次不光是赵妃,连芈玹也惊骇了。
“这是弑君弑父!!”赵妃大叫,她无法相信儿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弑君弑父又如何?”熊荆毫不在乎的反问。“我楚人宁要一个弑君弑父、带有兽性之国君,也不要一个唯唯诺诺、满心人性之国君。那样的楚人,只会灭亡!”
“你……你这是背宗忘祖!”赵妃已经无法用正常的话语来指责儿子了。
“孩儿不是!”熊荆不敢接受这样的指责:“非孩儿背宗忘祖,乃先君庄王背宗王亡祖,乃先君悼王背宗亡祖。楚人仅仅是楚人,并非周人,为何一定要用周人之礼?若言楚人为蛮夷,那庸人、蜀人、羌人、髳人、微人、彭人、濮人为蛮夷否?
昔日武王伐纣,并非周人一族之力,何以伐纣灭商之后周礼便成天下之礼?不行周礼便是大逆不道?便是蛮夷之属?昔日商人已亡,周人借鉴夏商二代,以成周礼;而今周人亦亡,我楚人为何不能借鉴夏商周三代,以成楚礼?”
“你、你……”熊荆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然而公子成路线获胜后,生于邯郸的赵妃根本没办法接受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辞,她‘你’了两声,直接昏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