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鸿沟分出的诸水,最北是丹水、丹水之南是睢水,睢水之南是濊水。这些水道从鸿沟分出后全都南流,重重河道将大梁以东南围得严严实实。
东南牧泽、正南逢泽,还有西南圃田泽,这些地方本是低洼之地,从阴沟引来的河水源源不断注入这里,围垦了一百多年的村庄、房舍、田野皆被洪水淹没;西北则是引河水来的阴沟、在大梁西侧连接鸿沟的南济和北济,还有南北竖贯鸿沟、南济、北济、阴沟的十字沟——大梁西北的诸水并不比东南鸿沟分出去的水系简单。
最简单的说,大梁已经被彻底围死了,除了魏赵王廷能用信鸽往外传讯外,什么消息也传不出去,什么消息也传不进来。得知楚军北上,王翦辨明敌情后做出的动作却不是迎敌。
陈郢距大梁以南的启封不过两六十里,沿着鸿沟划舟北上的楚军仅仅三日,就赶赴启封以南。先于大军,大军所属的斥骑早已遍布启封四野,熊荆还未抵达最前线,斥骑就将秦人的动向汇报了过来。
“王翦已分兵!”妫景对斥骑的报告几经确认,这才禀告给熊荆。
“分兵?!”幕府内的将率谋士大吃一惊,明明是决战,秦人怎么又分兵。
“然。”妫景道:“启封以北皆大泽,秦人未在启封相侯,仅王翦幕府设于启封城中。”
“分兵?分兵何往?”鄂乐对王翦的做法很不可思议。
“不知也。”妫景也不清楚。启封以西虽然是陆地,但很快就是魏韩修筑的长城,长城上有秦卒驻守,斥骑并不能翻越长城前往荣阳。即便冒险前往荣阳,依然在鸿沟以南,看不到鸿沟以北的情况。
“王翦约我北上而战,此时却分兵……”这已不是斥候将率能够明白的事情了,这是幕府谋士们考虑的事情。“分兵而由诸水入楚,攻拔寿郢与陈郢?”
“不然。”庄无地反对道。“诸水皆阻塞、筑垒,秦人如何入楚,又如何至寿郢?”
“不能入楚,又或……”一干人瞬间想到了一块,连熊荆也知道王翦分兵干什么去了,他眼睛瞪在地图上,恨恨道:“魏国。”
大梁已被全面包围,但魏国并非大梁一座城池,西面与楚国接壤的上蔡郡、东面与鲁宋接壤的大宋郡,这些都是魏国的县邑,王翦分兵是占领那些地方去了。以前要占领这些地方或许很难,可现在大梁被围、魏国无可战之卒,楚军又连战失利,连齐人也背盟亲秦,这些地方并不需要多少秦军,秦军一到很多县邑就会投降。
魏国郡县化的程度仅次于秦国,此前魏王就曾许诺割地。眼下秦军攻来,县邑暂时降于秦人,待日后再反正再回归魏国。只要现有官吏不变,交税给魏王是交,交税给秦王也是交,保境安民而已。
熊荆有些气愤,魏假不知如何言语,魏间忧急道:“寡君已命各县邑严守城邑,不可降秦。彼等家眷也在大梁,若彼等降秦……”
“大梁被围,城内如何知晓县邑降秦与否?”庄无地失笑。帐内的谋士也连连失笑,官吏的操守大家都是不信的,更何况此时天下将倾,楚国都要造舟避迁于海,这些官吏难道不要两头投机一下,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日后必然知晓!”魏假也是深宫里长大的愚人,还想着日后。
“日后天下皆将归秦,知晓又如何?”彭宗当着熊荆诸将的面也毫不避讳。
“天下归、归秦……”魏假瞪大着眼睛看了看彭宗,又看熊荆,不敢置信的模样。
“天下并非世界,秦人可据天下,却不能据有世界。”熊荆面无表情,他不在乎王翦分兵占领上蔡郡和大宋郡——即便在乎他也没有办法阻拦,眼下这种局面,他不可能分出兵去保卫魏国的城邑,他现在担心的是秦军一旦占领魏地,那就直接迫近楚国了。
鲁宋是危险的,淮西也是危险的。而自己,自己只能死死的钉在这里,等候着与秦军决战。一种被动之感油然而生,素来剽轻犀利的楚军竟然也会有今天。
“可退否?”他看着帐内的谋士,下意识问道。
“退又能如何?”彭宗摇头。现在的这点兵力绝不能分散,只能聚于一处与王翦决战。
“可战否?”本着楚人的心性,熊荆又问。
“王翦必不与我战。”庄无地也摇头,王翦约战求的是只是两军对峙,根本没打算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