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为何不欲避迁,但他只能如此相劝。
“眷恋天下?”熊荆连连摇头,他清楚母后心中的想法。母后不愿楚国变回春秋以前的楚国,而希望楚国与列国一样,自认是周人天下的一员。
这当然不可能的。楚国是一个与周人天下针锋相对的体系,而非周人的亲戚或臣僚,这就是周武王当初分封时不封楚人的原因。二十多年后周成王的分封是追认式的,是楚人在周人代商之前先占据了荆山,再封的子爵,而非先封子爵,再赐予楚人荆山之地。
这实际就是唐宋的羁糜政策,到元明完善成土司制度。唐人、宋人不会把羁糜部落看成是自己人,因为他们是土著,元人明人同样知道土司不是本族,但为了控制这些异族,于是给他们官做,承认他们对所在地区的占领,周人的羁糜就是封楚人为子爵。
楚人不是周人的亲戚和臣僚,但却是商人的亲戚和臣僚,季连之妻便是殷王盤庚之子(女)。诗经《殷武》中说‘挞彼殷武,奋伐荆楚……’,并由此认定商王武丁曾经伐楚,这全然是宋人的臆想。《殷武》不是商代的诗歌,商代诗歌还没有这多句式,这是春秋时楚人频频攻伐宋国后,宋人为求精神胜利创作的诗歌,编造自己最勇武的先祖武丁奋伐荆楚。
不论如何,先祖无法背弃,楚人不可能自称自己是周人或周人的一员。即便熊荆想成为周人,效法孔子从周文臣以外的那些楚人也不愿意成为周人。他们从古至今只祭拜楚人的神邸,而不是敬鬼神而远之;从古至今供奉儒生们不断抨击的淫祠,而不行他们精心制定的周礼。
熊荆拧起眉头思考自己和母后的隔阂,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无法解开是死结。庄无地道:“若是太后不迁,王廷亦不遣也。王廷不遣,敖后和长王子也不遣也。”
“你有何计?”庄无地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如果没有自己的强制命令,芈玹与胜儿不会离开寿郢。
“臣以往太后不愿避迁新郢,或可暂缓,敖后与长王子当先至新郢。”庄无地道。“此战我军必胜,此战之后,大梁围解,大王可命赵人前往寿郢以劝太后。若还是不行,可请赵国公族族老前往寿郢相劝。太后既孝,当听赵氏族老之言。”
“尚若……”所有人都认为此战必胜,与在朱方时不同,从秦人迫使自己分兵起熊荆就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做好输的准备。自己面对的是三十万秦军精锐,另外还有四万骑兵和数不清的战舟。
“尚若此战败了呢?”熊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臣以为此战万无一失。”庄无地不接受熊荆的假设。“且蒙恬并非王翦,知彼司言秦王听闻我舟楫已集,将欲避迁,连日来催促甚急,蒙恬此时不拔营南下,当别有原委。”
“有何原委?”熊荆问了一句,可庄无地答不答都无所谓了,因为幕府外有人一边喊急报一边大叫:“秦人来矣!秦人来矣……”
熊荆的心赫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