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贲的预想里,舟师最少要拖住楚军一日,使其不能顺利架桥。这不是不能做到,田朴麾下有五百多艘战舟,这些战舟本该逐次逐次投入冲击,每当浮桥将成时便撞毁浮桥。拖一日最少,拖两日并非不可能,然而预想仅仅是预想,不到半日,五百余艘战舟几乎打光。它们不是已经沉没,就是飘荡在满是血水的鸿沟中。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王贲在炮声未止时忘记了自己的呼吸,他看到第四波撞击的战舟没有像前面那样迅速沉没。沟水东流,本来有助战舟航速的沟水将这些无人划动的战舟推近到浮船跟前,阻碍了后方冲来的第五波战舟。被田朴寄予厚望的肉搏死士绝望的发现,他们距离敌人浮船不是隔着一条、两条战舟,就是本舟身姿斜侧,甲板前方的橹盾成了摆设。火炮一响,全舟皆亡。
炮声渐歇,硝烟随之吹散,饱受撞击的浮船横移了最少半里。看到秦人战舟无力划行、横于水面的楚军士卒忍不住欢呼。听闻欢呼,王贲突然发现想吸气怎么也吸不进,濒临窒息的他即便站在阳光下,手脚也完全兵力。脑子里则一片混乱,此前的信心跌倒了底谷。三日,很可能一日都守不住。
“来人!”王贲指着土墙后的那些布置,眼看着就要下达军命。身侧从主帐来的谋士连忙将他拦住,“少将军不可,此不及也。”
一句不及让王贲惊醒。即便最北的那艘浮船,那也在夯土墙南面一里之外。
“舟师尽墨,此当如何?”王贲有气无力的问,沮丧的想哭。他虽有二十五个尉,但这二十五个尉大多是弱卒,最好的也只有布甲,没有钜甲。
“我军当死守此墙。”谋士亦氏王,这正是王翦担心儿子经验不足派来督导的幕府谋士。
王贲内心已乱,听闻谋士之言又是叹息又是苦笑,“荆人素以巫药炸墙,如何死守?!”说到此他忽然拔剑,“也罢。战死于此又如何?战死亦不辱我王氏之名也。”
一个将领如果信心被击溃,会战很难有胜利的希望。好在这只是一场阻击战而非一场会战,唯一的目的就是拖延更多时间,以使白林所部能抢夺到更多的兵甲。
舟师半日尽墨,舟师之将田朴生死未卜,消息传到二十多里外的沙海大营同样让王翦大失惊色。他没有像儿子那样几乎窒息,他只是身躯不由自主晃了几下,面色忽然间潮红,鬓角青筋猛跳,但一会还是缓了过来。挥退斥骑后,他问道:“大梁如何?”
“北城万余赵人死守闾域,白将军以为既夺赵国武库,此万人不攻可也。”刘池答道。“此时城中正攻魏国之王城。魏人战意甚坚,王城稳固……”
“魏人可降否?”王翦不得不问起这个问题。
一座设备甚严的王城不是两、三日就能拔下的。秦军此时有八万套钜甲,八万套布甲。对阵时要想包抄楚军而不被楚军包抄,步阵宽度最少需要两千五百列甚至三千列。八万套钜甲两千五百列有三十二行,三千列那就只有二十六、七行。对付其他军队这些钜甲足够,但对付楚军矛阵,王翦恨不得全军士卒都身着钜甲、手持钜矛。
并且此次会战秦军阵列也不会再是一阵,而是数阵。数阵前阵击破还有后阵,后阵击破还有后阵,这也是吸取了沙水之战的经验,不把兵力置于一阵,而是多阵,以防楚军再度使用巫药炸阵。既然是多阵,那这二、三十行钜甲阵列就要分摊。三、四十万大约每十万人一阵,每阵钜甲甲士最多八行,布甲甲士也最多八行,这就太过单薄了。
得到魏国那四万套兵甲,最后决战时秦军每十人有三人身着钜甲;每十人有五人身着防箭步甲;每十人有八、九人持可战之矛,这样才能与楚军一战。没有这些,对阵的结果很可能像巴人士卒对阵楚军骑士一样,被杀的一败涂地。
“魏人听闻炮声已知荆人正攻我,此时岂愿降秦?”刘池哀叹一声,有一种天要绝秦的感觉。舟师半日覆灭,王贲那二十五万人挡不住楚军一日。
一侧的右将军赵勇奋然起身:“大将军,我愿率军以援白将军,明日便拔下王城。”
“不可!”王翦与刘池连忙阻止。这倒不是反对增兵大梁,而是秦军各尉已重新编练,精锐与普卒按照一定规律的混杂,不能贸然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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