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报传到新郢的当日,新郢满城悲哭,那些挺着肚子待产的公主媵妾哭晕了好几个,反倒是应该最悲痛的芈玹含泪强作镇定,询问朝臣安排诸事。
从今年四月太社、太庙、正朝迁至新郢起,新郢已然是楚国的国都。寿郢、纪郢不再履行都城的职责,退为郡城性质的城邑。既是国都,就要视朝。代父监国的熊胜年纪太小,每每视朝皆由芈玹陪同,母子俩上廷后向群臣揖礼,接受回礼后便坐在王席上旁听朝议。
熊胜年幼,芈玹虽是敖后可她是名女子,坐在王席上并没有决断朝议的能力。新城君芈昌、芈玹之父芈仞此时已是朝臣,可以站在廷上议事,但他们毕竟是外戚,朝上没有多少威望。在熊荆的设计中,熊悍本来可以以敖弟的身份在朝上襄助妻子和儿子,日后成为诸敖之一,可这步棋阴差阳错之下却全部断送了。
沙海战败,接下来最重大的事务就是运走数十万等待迁徙的童子和工匠。他们此时正散居于诸越之地,秦人陵师舟师海陆并进,很可能会在季风转向前占领会稽,俘虏这几十万人。现在的希望就是寿郢能守到三月,三月可以运走其中一半以上的人;然后再希望从羌地返楚的斗于雉能再守几个月,这样才能将剩下的十几、二十万人运出来。
这就决定了已抵达新郢的三万工匠及其家人绝大多数都在造舟,而不是修建屋宇、制造武器。已经迁至新郢的二十八万男童女童每日也在伐木;最后是自己造舟迁至新郢的贵族和商贾也在全力造舟,他们造出的渔舟统一由四国金行购买。
大司马府召命抵达新郢时,勿畀我正在潟湖东岸的生驹山地伐木。听闻谒者宣读召命,勿畀我怔了一怔,而后坐在了横倒的一株大章上定神。山岭中伐木者众,四周全是挥斧头的喝声和蒸汽机的轰鸣,还有便是大章快要倒地时人们散开的呼喊和童子们的惊叫。
生长了数百年、上千年的大章一颗颗伐倒,每当倒下摇晃中大章枝叶上的积雪便会撒下,好似下了一场暴雪。皂衣谒者猝不及防被空中飞下的雪沫击中,皂衣变成了白衣,帽子也打歪了,坐在大章上缓过劲来的勿畀我看着谒者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此急召也,请君速随小人至朝。”谒者是王宫官吏,努力保持着王宫官吏的威严。
“唯唯。”谒者正色勿畀我也正色。几个月前熊荆强制解散知彼司,他好像丢了魂魄,到了新郢也没有待在新郢台地,而是直接入山日夜不休的伐木,直到今日被急召。
伐木伐成光秃秃的生驹山地与新郢所在的那片台地只隔着一个潟湖,碧绿的湖水荡漾,小舟很快就划到台地东侧靠岸,一旁等候的马车立即将勿畀我接入王宫。视朝此时已经结束,接见勿畀我的是诸敖之一的昭黍,他拿出大司马府的讯文道:“大司马急召你至寿郢。”
“寿郢?为何此时相召?”勿畀我草草将讯文看了一遍,上面没有任何解释。
“当是寿郢危急。”昭黍也不清楚大司马府的意思,讯文上并未提及要重建知彼司。
“寿郢危急?”勿畀我一直在生驹山地伐木,他知道楚军战败、熊荆战死,可对天下的局势并不了解,实际上心灰意冷的他无意了解。
昭黍见他迷糊,只好将眼下天下局势简单描述了一遍。勿畀我听到最后心惊。他本以为楚军只是战败,没想到竟是全军覆没。覆没与战败是两种意思,而今魏赵已降,无可战之卒的结果将是秦吞天下之势不可避免,或许明年天下就要一统。
“为今之计,唯有刺杀秦王!”勿畀我思虑之后说出自己的提议。
“大司马、正朝必然不允。”昭黍没有问当下的对策,勿畀我一说刺杀他本能的觉得不可行。很早以前刺杀就被正朝否决了。
“不刺,寿郢何守?”勿畀我并不想放弃自己的提议。“天下将倾,唯杀秦王可阻之。不杀,数十万楚人皆将成秦虏,昭敖真愿如此乎?”
一边是君子式的看上去极为可笑的操行,一边是几十万楚人的性命。单以理性言之,应该马上刺杀秦王赵政,如此才能救出几十万楚人。可这明明有违道德信仰,做这种天厌的事情,神灵必会降灾于楚国。昭黍看着信心满满的勿畀我无语,片刻后他才顾左右而言他的答道:“召你至此,乃告大司马相召。刺杀之计,至寿郢后可告之于大司马。”
“昭敖乃我楚国之敖,我楚国政出于正朝而非出于大司马府,昭敖为何不可询问朝臣,朝决此事?”勿畀我急道。“童子三十余万,工匠十数万,五十万楚人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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