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人来说,除了称谓上的不同,除了后宫将有更多嫔妃,除了礼制等级的拔高,‘赵’这个氏也将彻底去除。
氏代表封地,秦国先祖曾庇于赵氏之祖造父之下,故随造父氏赵。此后先祖虽有封邑,可为表示不忘前恩,并未去除赵氏,结果一直延续到了现在。诸侯有封邑自然以封邑为氏,然而天子拥有天下,有氏却是自降身份,因此天子不能有氏。也就是说,他日一统天下,赵政再也不是赵政,必须改称为嬴政,如此才是天子。
赵政变成了嬴政,秦国变成了天下。正如齐博士淳于越所说的那样,他的子民不再仅仅是秦人,还有全天下人。他必须视天下人如同秦人,如此天下人才会归心,赢姓的统治才能传至万世。站在这个角度,王翦的这种行为不再是什么老成谋国,而是狭隘的秦人至上主义。
他怜惜秦人士卒的性命,却不怜惜关东士卒的性命,他看重老秦人,却不看重天下人。以前关东是敌人可以这样,现在关东黔首已是子民,这种做法必会激起关东黔首的哀怨和愤恨……
膏烛下的赵政将王翦的讯报看了又看,提着笔的他本想将王翦召回,命白林暂代大将军一职。但想到王翦也许不是这个意思,他的另一层意思可能是不想损失太多士卒,这才请求缓攻寿郢。于是他又收回了这个想法,放下笔起身看向几案一侧的天下地图。
除了南方广阔的楚地和地图东面退居胶莱半岛的齐人,整个天下已归大秦所有。赵政并未陶醉,他的目光盯住了越地会稽。国尉府得到的消息是数十万楚国童子和十数楚国工匠连其家人都在会籍、瓯越、外越。与去年的时间一样,再过两个多月他们就要避迁于蓬莱。
寿郢距离会稽大约一千五百里,如果下个月还没有拔下寿郢,从陆路阻止楚人避迁将成为泡影。而命令舟师沿海路南下会稽,杨端和率领的舟师却被荆人炮舰拦在少海之内。少府日夜赶造战舟,但少府赶造的战舟也不能马上航至少海,南下也会被荆人炮舰阻拦。
看着地图上的城邑,赵政很快想到了舟师不能南下的原因。荆人炮舰的母港正是南面的琅琊,秦军没有拔下琅琊,舟师自然要被荆人炮舰堵在少海之内。
“琅琊,寿郢。”赵政念着水陆两路上两座城邑的名字。不拔下琅琊,舟师无法南下;不拔下寿郢,陆师无法南下。‘咳咳,咳咳…咳咳……’想透彻这一点的赵政刚刚有些高兴,人便忍不住咳嗽起来。上个月忧心战事过甚,加上那几天奇冷无比,他受了一些风寒。
“大王该用药了。”赵高不在,一边的正僕提醒道。
“药甚难用,不用也罢。”提起用药赵政便有些皱眉,他下意识道:“夏无且何在?明日命他午前来正寝为寡人诊疾。”
“禀大王,太医听闻荆人医者要剖胸去疾,前日已去往雍城。”正僕揖告道,说起夏无且的去处。
“雍城?剖胸?”赵政不解,虽然剖胸一事在咸阳城中已传的沸沸扬扬,忧心国事军务的他对此并不了解。
“禀大王,”正僕是个小寺人,叫平,赵政并不喜欢用年长的寺人。“据闻有荆人将死,故而荆人医者荆突请白狄人暂缓五日,以为此人剖胸治之。剖胸当死也,却不知荆突如何医治,太医闻之连夜出咸阳而去。若那荆突果真能将将死之人救活,大可召其入宫,为大王、太后诊治。”
赵高推荐的正僕平为人乖巧,会揣摩心意,说话总是带笑,笑的让人高兴。他是一片忠心,赵政对这个建议却嗤之以鼻,他叹息道:“荆人之性,宁死不屈,命其入宫其必如昃离那般伏剑而死,寡人何必再杀一人?”
想起自杀的昃离赵政心情有些灰暗。他本想请昃离入宫为太医,可昃离不愿独活,愿意和那两千多名楚军伤卒共死。赵政不是没想过赦免那两千多名楚军士卒,可这些楚卒桀骜不驯,一心求死,他想赦免也找不到赦免的理由。再则,他岂能纵容骂自己为吕政、污蔑母后淫贱的敌人存活。
“小臣有罪。”看到赵政面色不愉,正僕平马上跪下。
“无妨。”赵政挥袖。他不再说话,又坐在案上批阅王翦的那份讯报。意思很明确,缓战是不可能的,老秦士卒哪怕全部战死也要拔下寿郢,而全军必须快速南下,不然荆人避迁于蓬莱,他日必成大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