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江船场占地面积非常大,士兵在船场附近捕获船匠、铁匠共400余户,近2000人。龙湾作为重要的江港,民间船户也不少。直至十四日夜,两艘战巡船被拖出船坞。梅尔维尔号只保留了60人进行必要的操船,其他人都分配到8艘战利船上,押运俘虏和驾船的船户。一边是刀剑,一边是白银,守序答应给俘虏在海外分地,全家人都在一起的船户和工匠们没有选择反抗。除了运人,船场内打包好的桐油、缆绳和船灰能带的也尽量带走。
守序拿到最大的龙江船场,黄元爵得到新江口和马船场两座军工场,双方对此都比较满意。
五月十四日夜南京大雨,无法纵火。
与此同时,城内,钱宅。
兵科右给事中吴适求见礼部尚书钱谦益,闭门不纳。
雨水淋湿了吴适的发梢,绝望爬上他的脸庞。他已得知南京文武准备投降,特来询问钱谦益的态度。
麻木地迈步,吴适打算离开南京。背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给事中请稍待。”
吴适转身,见钱宅的管家走过来,递上一张纸条,“宜速往浙中择主拥戴,以图兴复。”
吴适心头一喜,至少,钱谦益不是真要降。
钱宅内院,柳如叹息一声,“牧斋,你为什么不见他?”
钱谦益没有抬头,继续书写自己的诗作,“不见,对我们都好。”
柳如是不甘心,“牧斋,南京真要降?”
“奴骑今日临城,勋臣赵之龙派人縋城而出,已经谈好了。”
柳如是拉起钱谦益的手,“我们回常熟吧,离开南京。”
“我要是弃官,谁还能保护江浙的士子们?”钱谦益哀怜地抚着妻子,“就是苦了你。建奴一定会征调我去北京,你只能独自一人待在常熟。”
钱谦益作为南京地位最高的文官之一,参与了赵之龙投降的决策。但与其他人想的不一样,以钱谦益的名望,建虏给的官位不会低,有利于钱谦益在幕后组织抵抗运动。有些人注定要拿刀上战场,有些人活下来,在后方斗争更有利。
柳如是轻抚自己的戎服。去年戎服控马,插装雉尾,骑入南京的场景犹在眼前。柳如是爱好戎装骑马,英武潇洒。老钱性子有些迟疑儒弱,很多人都奇怪这俩怎么会合拍。却只有柳如是了解,老钱内心决定了的事,他甘冒生命危险。
五月十五日,南京,洪武门大开。
南京守备勋臣忻城伯赵之龙领衔,魏国公徐周爵以下等所有在京勋贵,并大学士王铎、礼部尚书钱谦益等三十余位文武官员,伏跪道旁。
镶白旗旗主多铎骑乘关外健马,头戴高耸的盔枪避雷针,一身精致的棉甲,在巴牙喇纛章京护卫下,昂首踏进南京城。
就在短短的不久前,南京诸臣的奏疏和交谈中,这位旗主王爷还是奴鞑虏胡,如今则是手操降臣生死权柄的征服者。
赵之龙跪地行四拜大礼,多铎十分满意。多尔衮征服了北京,多铎征服南京,他觉得不比哥哥差多少了。
多铎正准备开口封赵之龙公爵,却发现冲天的黑烟在城西升起。
赵之龙脸色发白,“船场……”
多铎很快搞明白出了什么事,赵之龙的公爵封当场泡汤。
建虏对南方水师十分感兴趣,在多尔衮给多铎的命令里,要求保留南明降军的骑兵和精锐步兵,裁汰掉大部分没用的人。但水师,丝毫没有提裁撤,多尔衮命多铎看好水师,交原官操练如故。
此时那么大个船场出事了,一股火苗从多铎的心头泛起。
“你叫什么名字?”
“启禀王爷,奴才叫李乔。”
多铎两步走过去,一脚踹翻跪在地上的李乔,抽出马鞭劈头盖脸打过去。
“本王要剃的是兵,没说要剃民。你是文官,谁让你剃头的,谁让你剃头的!”
狂抽了李乔一顿,多铎感到身心舒畅了不少,临走前啐了一口,“无耻奴才。”
建虏南下,初始是让天下臣民照旧束发,只剃兵不剃民。
降官们噤若寒蝉。钱谦益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位建州小王子,有时性子还挺直率。
下关江面,梅尔维尔号在距离仪凤门外600米的江面处锚定。
“射击。”
梅尔维尔号瞄准城楼,火力全开。人手不够,射速较慢,不过这没什么关系。
守序笑容有些狰狞,“让我们用炮弹欢迎多铎进城。”
隆隆炮声中,从龙江关至新江口,城墙下燃起冲天大火。江湾镇的居民,流离失所。
宋惠湘凝视守序,仿佛第一天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