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难测。
梁得声有些感叹,传闻存在了很久,今天终于被证实了。
江西反不反梁得声不关心,他只在意能不能安全离开。船上家眷一个都不能少,少了人他没脸回广州。
又等了一会,金声桓的使者再次来到码头,与昨夜相比,剃光脑袋换了一身僧衣。
“雷先生,你这是作何打扮?”
雷德复是金声桓的幕客,于金声桓反正事中出力很大。
“梁将军,我要去广西找何督师,联络朝廷。换这身衣服更方便。”
梁得声心中一动,“雷先生要与我同行?”
“鞑虏占了湖广,我还是走广东更安全。不知梁将军可否行个方便,在船上给我留个位置?”
梁得声丝毫没有犹豫,“没问题,雷先生可以乘我的座船。”
“那就多谢了,”雷德复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我家金帅写给李提督的信,烦请梁将军转交。”
在人家的地盘上,一切好商量,梁得声痛快地接下密信。
“范承恩!”
“末将在。”李成栋的旗鼓都司出列。
“你留在南昌,等江西的兄弟们觉得可以了,你再走。”
“是,参戎。”
梁得声转头看向后面的郭天才。
江西提标左营参将微笑挥手,撤围放行。
船工升起风帆,撑离南昌码头,继续沿赣江上溯。
船队前面的赣州是高进库的防区,高进库是高杰养子,与李成栋的部队曾有袍泽之谊,不会有问题。
船队中央,成栋爱妾赵月挑开窗帘。南昌城头,一面大旗落下,掉进城墙下面的泥沼。明字军旗升上旗杆,在风中飘扬。
赵月字微波,是在扬州被成栋俘虏的杨氏公卿养女,跟了成栋后,改回了本姓。虽沦为军将妾室,却也得以从乱世中幸存,专受成栋宠爱。与很多女人相比,她的人生还算幸运。
南昌城头,崭新的军旗下。金声桓目送李成栋的船队离开,对身边的王得仁道:
“王将军,我一直有反正之心,其实策划还在你的前面。我不举事的原因一是妻儿此前皆在北京,二是囤积粮草,制舟船,南结高进库,西约何腾蛟。现在事未齐备,将军忽然发难。虽然城中无粮,我也不能辜负夙心。”
……
守序在宜兰四处走走。无论是州县官还是保甲长,在安排屯垦等具体工作方面都比他专业。多数时候守序只是看,不提任何建议。
台北各处严重缺乏铁器,三亚每年都给台北输送几百吨铁制品,那些铁通常优先用于军事相关行业,农具和民用品的优先级次序很靠后。
宜兰有些极端的例子,守序看见有五户人家合用一口铁锅,很多居民必须依赖陶罐来获得熟食。
这种局面暂时还难以缓解。
联邦现在的情况很尴尬,有煤的领地无铁,有铁的领地无煤。海运矿石太占吨位,成本高昂。因此本土、台北、婆罗洲、后江四块领地全部依赖三亚供给的成品铁器。幸好三亚位置在联邦南海航运线中心,无论南风季还是北风季,都有合适的出航方向。
田独铁矿出的铁器质量极好,但产量一直上不去。
这也是联邦各矿山面临的共同问题。矿业生产陷入瓶颈,主要原因是联邦国土都位于降雨量充沛的地区。矿坑挖不了多深就面临严重的排水难题,现在依靠人力和畜力排水,效率低,成本高。
在工业生产中,材料工时折旧加工动力各项成本最终都反应在产品价格上,价格是最均衡的指标,只关注工时是很不全面的。
对联邦来说,若要在工业上突破,首先需要降下来的是煤矿成本。煤炭能提供廉价的燃料,最关键的,煤能给排水提供动力。
常压蒸汽机的热效率很低,最初只能用于煤矿排水。但常压蒸汽机会让煤矿的开采成本下降一个台阶,到时只要三亚港的煤矿海运到岸价加入常压蒸汽机后,成本比畜力排水低,就能建立经济上的正循环。这种正循环会刺激蒸汽机产业继续发展,成品铁价格进一步下降,煤的开采成本也随之而降,工业化的车轮就能实现自主转动。
守序不知道整个过程需要多久,但这是工业化的必经之路。
鞑靼人正在大陆建立新的秩序,野蛮,愚昧,却有很强的稳定性。这套秩序未来会把中国带进历史的深渊。但在目前这个阶段,稳定是大乱后的中国最需要的。
鞑靼人的制度符合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和生产关系。在旧有的秩序上,守序不可能比鞑靼人做的更好。
联邦的强军也好,海上带来的滚滚白银也罢,要征服一个稳定下来,有着几千万人口,财政收入在3000万两白银以上的大国那是天方夜谭。
新秩序的产生需要新的技术高度,守序要打开工业化的那扇窗户,给沉寂的东亚带来新的能量获取方式,寄生其上的社会逻辑和形而上的政治制度。
北征朝鲜的船队返航,带来粮食、物资、人口和马。
粮食、物资和马留在台湾,人装船。
南下的船队分成了三波,一只去三亚、后江、本土方向。
一只经三亚航向婆罗洲。古晋拥有联邦境内最多的硬木储备。古晋城周边更有石隆门(巴乌)金矿、邦达(Punda)金铜矿,矿山和木场亟需人力。
守序则带领一只护卫舰小舰队先走,航向菲律宾,掩护归国的船队。
这次船上多了一百多名新到的九州武士。蔡元定在琉球与萨摩藩达成秘密协约,这批移民的武士是条约附带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