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惟愿君效狄梁公反周为唐故事。迎驾邕、宜,为诸侯帅。泛长江,过彭蠡,天下义旗将集君所矣。”
……
李成栋匆匆走出提督府,翻身上马,向城北而去。铁蹄击打在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声音传出很远。正是宵禁时刻,坊门紧闭,几队城守营在街上巡逻。见提督大人的马队过来,急忙避让到一边。
越秀山望海楼,成栋拾阶而上,亲兵牢牢围住城楼,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广州城墙从越秀山蜿蜒而过,望海楼高居其上,五层高,飞檐翘角,朱红楼墙绿琉瓦,巍峨的影子俯瞰广州城。
成栋登上望海楼顶层,广东布政使袁彭年和李元胤早已等待多时。
成栋迫不及待地问元胤,“去南宁的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父亲。”
“皇帝相貌如何?”
“酷似神祖,将相交和,神人共戴。”
“好。”成栋以拳击掌,“袁藩台。”
“将军。”
“从明天起,以府库无银为由,断掉全军军饷。”
“这……”袁彭年立时汗满额头,“将军,方今紧要关头,正是用兵之时。此时不对士卒厚结恩义,恐有不测之祸。”
成栋冷笑几声,“你是书生,不懂带兵。只有断饷,才能让士兵动起来。我的兵都听我的,到时一呼百应,何愁大事不成。”
袁彭年擦了擦汗,也豁出去了,“是,将军,明天我就照办。”
李成栋看着这个在福建向自己投降的隆武朝吏科都给事中。与金声桓一样,李成栋收留了很多明朝大臣。其中以大学士何吾驺、黄士俊为首,现驻扎梧州的广西巡抚耿献忠,广东布政使袁彭年,和没有官职的潘曾纬、洪天擢。
这些人明里暗里鼓动李成栋反正归明。李成栋做事比金声桓隐秘的多,他的核心圈子只有李元胤和袁彭年。
万籁俱寂,江涛声声入耳。
李成栋极目远眺,此时的珠江江面极广,望之如海,正是望海楼名字的来历。江上泛着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疍民的居所。
李成栋缓缓道:“我辈因国难去顺归鞑。我每每念之,自少康至今三千余年,正统之朝虽有败,必有继起而兴者。本朝深仁厚泽,远过唐宋。先帝煤山之变,遐荒共悯。现在江西金声桓所向无前,焦琏在桂林大败孔有德,陈邦傅虽向我递交降书却不解甲。天时人事,尚未可知。”
“我决心已下,事成则易以封侯,事败亦不失为忠义。”
袁彭年浑身颤抖。运作李成栋反正事近年,今天终于听到了准话。
李成栋转身下楼,李元胤连忙跟上。
成栋幽幽地说道,“今天微波也劝我反正,妇人都有此见识,我还犹豫什么。”
“父亲告诉姨娘我们的计划了吗?”
成栋摇摇头,“事关机密,只有我三人知道此事,怎么能跟女人说。”
三人下了望海楼,分路回府。
成栋第二天有个重要的接待,早早睡了,没再去赵月房中。
……
李君常一身红夷人打扮,在天字码头下了船。他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来广州了。
广州是联邦最重要的贸易对象,还在明朝时,他几乎每年必来。
战争造成贸易额大幅萎缩,李君常停了一年,不得不冒险再次亲来鞑靼人治理下的广州。
李君常相信,统治者虽然变了,可海贸的需求仍在。只要不是脑残,不会放着银子不赚。
李成栋大权在握,军队对金钱的渴望尤其强烈,有权有需求,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经过李元胤牵线搭桥,李君常来到提督府,与成栋会面。
双方早在南直隶就有了合作基础,谈判很顺利。李君常甚至觉得与军阀谈生意比原先跟明朝的官僚谈生意更干脆,更灵活。以前在广州做生意,需要搞定广东总兵,广东巡海道,广东布政使,甚至两广总督。在下面还有无数的水师官兵,巡检司和税关要打点。关系错综复杂,生意做的很累。
现在只要跟李成栋谈就行了,佟养甲就是尊菩萨,海防事务成栋一言而决。
李成栋不缺武器,他有100多门新铸的红夷大炮。广东也不太缺火药,原本中国就会通过广州对外输出一部分硝石。虽然中国也没有天然硝石矿(新疆有),但广阔的国土和几乎无限的人力提供了充足的资源,大陆可以通过扫硝,在洞穴中熬制次生硝石获得补充。
成栋需要的是银子和粮食。
李君常满口答应,只要广东拿出生丝、瓷器、干姜、茶叶,一切好谈。没货物用人也可以,青年女子和工匠最值钱,其次老农和青壮男子。
成栋满口答应,对军阀来说这都不是事,很快就谈妥了。
双方都很高兴,侍女抬上酒席,李成栋与李君常同饮。
李成栋道:“君常先生,我想邀请贵国执政来广州见见面你看如何?”
李君常不能肯定守序的态度,犹豫着道:“提督阁下,这我做不了主,得回国禀报。”
成栋点点头,“那是自然。广东军务繁忙,我须臾不得离开。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南洋走走。请君常先生把我这话带给贵国执政。”
“君常敢不从命。”
成栋哈哈笑道,“我有一爱妾,歌舞为江南一绝,今天就邀请君常兄同赏。”
李君常有些吃惊,“将军,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海商,我是武将,不是那些穷酸措大,只会讲些纲常伦理。”
李君常倒是听说过,李成栋家里多用夷礼,没有寻常官僚的穷讲究,便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继续吃酒。
赵微波一身素色的白纻舞衣,款款走进大厅。
没有往常的丝竹音乐,李成栋有些莫名。
赵微波以清唱伴舞,轻轻起步,柔弱舒缓。
白色的舞衣质地细腻,色彩洁白,如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有时折腰转身,有时脚步轻移,舞姿飘逸,舞衣洁白,光彩照人。美姆流盼,如诉如冤怨。
与奢华绮靡的寻常舞蹈绝不相同,李君常看得呆了。
舞毕,赵微波敛衽下拜,脱珈捐珮,扬衡古烈,再劝成栋反正。
李成栋大怒,“军国大事出于司马。牝鸡司晨,只会去凌迟的刑场上见。”
赵微波凄美地一笑,拔出早已准备的匕首,“将军堂堂中华男子,妾惟愿将军不再屈身事虏。”
李成栋跳出座椅,伸手想拦,却已是不及。
一抹鲜艳的血红从微波胸口泛开,落在雪白的舞衣上。鲜花绽放的同时,生命在凋谢。
微波的身上,尚有昨夜书就的血书。成栋跪倒在地,已是泪流满面。
搬开微波的手指,成栋收起匕首。
“君常先生,你恐怕得在我府上多住一段时日了。”
李君常知道闯进惊天的大事了,紧咬牙关道:“一切但凭将军安排。”
……
旬月之后,1648年6月5日,永历二年四月十五,顺治五年闰四月十五。
李元胤将两广总督衙门团团包围,解除佟养甲300八旗亲兵武装。
李成栋拔出赵微波用来自杀的匕首,冷冷道:“请总督去辫。”
佟养甲面露难色。
“总督若是不愿,请用这把匕首自裁。”
佟养甲都快哭了,佟家在鞑靼人那里是一等亲贵,他却被逼在全国抵定的时候投效南明。
“李提督,事若不成怎么办?”
“我世受国恩,事不成,当以颈血报本朝。”
当日,广州衣冠尽复。
李成栋的老母和幼子仍在松江,今天也注定了他们的命运。
同月,三十日。镶白旗固山额真何洛会攻克饶州府,屠城。
五月一日,鞑靼前锋,援剿副总兵杨捷克九江,屠城。
五月初七,正黄旗固山额真,征南大将军谭泰与何洛会从东西两面进抵南昌。
红缨白帽,漫山遍野。奴骑掳南昌四郊十万百姓,男子掘壕,日给一碗稀粥。女子入营,由士兵享用。
同日,何吾驺门徒邝露书就《赵夫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