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下的极是有精神。
听着书生们越争吵声音越高,身材略矮一些的老人道:“这些人的声音也太大了,让他们小声些吧。”
“说了也没用,如果能听进去劝,他们又何至于吵成这样。吵的老朽头昏,这步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说着话,这高个老人看看范进,“范小友丹青一道可称国手,尤其那铅笔画,更是独树一帜,海内几无第二人可比。不知于这纹枰之道,造诣如何,这步棋该往哪里下?”
对面老人一皱眉头,“山翁,咱们可是说过的,不许外人插手。”
“略做指点,又有何妨。难道你还怕自己的棋力,不敌一个后生?”
范进看看棋盘,用手指向一个无关痛痒的位置,“如果是在下,这步棋就放在那里。”
老人琢磨了一阵,点头道:“甚好,与我的想法甚是相合,看来范小友的棋力果然不俗。”
等落下子,他示意范进坐下,又让身旁伺候的仆从端了碗茶过来,与范进道:“大家都在谈论兵事,范小友怎么不谈谈自己的见解?”
“学生不知兵要,哪堪与论?怕是一张口,大家就要笑话了。”
老人微笑道:“知兵要?如果真知兵要,那就不会在这里闲谈,早到肇庆制军幕中赞画军机了。抗风社就是让大家直抒胸臆,畅所欲言的地方,不要想太多,有什么就只管说什么,没有谁会笑话。”
范进摇摇头,“学生没读过什么兵书,亦不知戎事,听听大家的话,多学些本事就好。”
老人打量范进几眼,“年轻人血气方刚,最不易服人。即使自己不懂的东西,为了撑场面,也往往会强不知以为知。范小友年纪轻轻,能知藏拙,这便很难得了。不过今天既然来了,就当是游戏,也随口敷衍两句便是了。总不能只许他们谈兵,不许咱们论武。你且说说看,若你带兵,何物为先?”
范进想了想,“依学生看,无非钱粮二字。”
那略矮些的老人一愣,“钱粮?难道不是火器?方才我问了好几个人,回答我的都是这两个字,怎么山翁问到你这,就成了钱粮,这也差的太多了。”
范进笑道:“火器原也是极要紧的,如果对阵强敌,器械犀利本来应当。但是罗山蛮不在此列,他们器械简陋兵甲不完,连铁器都极为难得,哪还用的着火器。而且这些人不懂得战阵,没受过训练,内部以寨洞为伍,没打过大仗。国家经制官兵,以堂兵正阵,长枪大戟来攻,他们就招架不住,何必破费重金去办火器?眼下倒是钱粮二字最是要紧,前线要是粮饷不济,当兵的就要闹出大乱子。”
高个老者看了看范进,点头道:“范小友这句话,当真有趣的很。今天听了这么多高见,只有范下友这钱粮二字最合我心。战场如棋局,能在战事上发此宏论,棋力必有过人之处。老朽的手痒,来,范小友陪我下一盘如何?”
说着话,老人朝袖子里一指,“范小友若是赢了,我这里有点不值钱的小玩意相赠,就算赌一个东道。”
范进虽然不知道老人的身份,但是心里有一种感觉,在场众人之中,以此老的身份为最高。这种感觉,主要是来自老人身上的气场。这种举手投足间的气势,要么是巨贾大绅,要么就是达官显贵。即使是萨保的气势,也不过如此。与之对弈的老者虽然穿戴服饰上,并不比这个老人来的逊色,但是感觉上,就是没有这种气魄。
潜意识告诉范进,拒绝这个老人的提议并不是明智选择,便点点头,“既然老先生有此雅兴,范某自当奉陪。”
由于老人的年龄大,范进让了先,自己持了黑棋后行。两下各布两子为座子,随即便开始行棋。老人的棋力比萨世忠还差,局面自然在范进掌握之内。如果他想赢,自可摧枯拉朽,把对方杀个落花流水。但既然已经感觉到对方的身份不一般,采取的应对自然不能那么简单粗暴。
既要让对方赢,又要让对方觉得整个游戏有意思,最好的方法就莫过于给他一些压力,但又不至于让压力大到其无法承受的地步。范进两世为人,这种处事手段并不欠缺,加之棋力远胜,也不难维持局面。
从大势上,两下似乎是棋逢对手,于布子上,又是锱铢必较。初时只是这高个老人一人与范进较量,时间一长,连那方才对局的矮个子老人也加入战团形成以二对一的局面。
由于局势和节奏都在范进掌握内,两个老人聚精会神,每一步都要考虑良久。范进自也做出沉思状,同时小心地让自己的局面从平局转入下风,但是又会在某些地方给予适度反击,让老人赢也赢不了那么轻松。
书生们争吵的声音依旧,但已经很难影响到局中人,一个仆从自外面进来,在老人身边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老人不耐烦地挥手道:“能有什么大事?出去,别坏我的兴致。”
话音未落,却听外面已经传来几声呵斥,“你不能进去。”
“是你们叫我来的,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注意力全沉迷在棋盘上的范进忽然抬起头来,他已经听出这个声音属于谁。不等他开口,外面男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一个时辰以后再说,现在不行,快,拉走她。”
范进随手丢下一子,然后朝外面大喊道:“大家自己人,别误会!”竟自起身离席,跑向门首。
老人刚想招呼范进坐下,可注意力随即就转到棋盘上,反复端详良久,自言自语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镇神头?范进的这一记随意手居然有此奇功,天意,简直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