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人,不如说更像一团烂肉堆在那,等着一点点腐坏。
“大哥!大哥!是我,我是小妹!大哥,是你么?大凤哥!你看看我啊,我是小妹,我是幺妹!”
林氏手上的灯笼落了地,人向前扑出,直撞到牢门处,用力地摇着栅栏。这种地方的建筑坚固是没问题的,即便是大力士,也不会把牢房门摇开。几个护卫并没有阻止她摇灯笼,只握着刀目光紧盯着林氏的动作,如果她再做出什么过激地举动,多半就要出手干涉。
接连叫了几声之后,男子终于有了反应,费力地抬起头,看了看门外的女子,似乎想要动一动,却又无力地放弃。林氏猛摇了一阵栅栏发现全无作用,而光圈并没随着她丢弃灯笼而消失,转头看去,才见是范进在举着灯替她照明。林氏的眼睛瞪起,好看的大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我大哥的身体,怎么说?”
“犯人就是这个样子了,如果你到其他牢房看看,就会发现,他不是最惨的那个,这里是锦衣卫的死牢,进了这里基本就注定是个死人,所以不会有什么好待遇。如果想让他们过好,就得送银子进来。监狱这个地方,什么都贵,一块红烧肉在这里,要涨二十倍的价钱,这还要算便宜。如果有银子送过来,在林凤问斩之前,我可以保证他的待遇好些,否则的话,我也没办法。”
“你混蛋!”林氏愤怒地挥出一拳,范进抬起胳膊挡住,随即挡下她另一记撞向腰下的膝击。发了疯的女人出手很快,范进招架的有些吃力,灯笼已经落在地上。几名护卫围过来,范进连忙叫道:“别动手,她只是有些发癫,没什么要紧。”随后又朝女子喊道:“够了!你如果再这么疯下去,我就不管你了!”
真正制止林氏动作的,是牢房里传出的声音。林凤这几天受了重刑,加上广州的海商们在锦衣衙门里用了银子,让林凤得不到救治,至于食物和水更是只维持不死而已,体力始终很差。
这几声喊,差不多就用光了他全部力气。由于牙齿基本都被拔掉,他喊出来的词句含糊不清,人们也听不清他说什么,但是林氏的拳脚,却在这几声喊后猛然停止。
额头上渗出汗水,呼吸变得短而急促,或许身上缝合的伤口,在刚才疯狂的动作中重又迸开。两眼直勾勾看着范进,后者手上的灯笼已经被打掉,通道里全靠只墙上火把和护卫们的灯笼照明。在摇曳的灯火中,范进的脸忽明忽暗,时而似人,时而似鬼。
过了许久,林氏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向范进一抱拳。“对不起,是我自己太冲动了,冒犯之处,还望范公子不要见怪。该看的也看过了,我想我可以走了吧?”
“你们见一次很难,即使是萨护军安排这么一次会面,也要顶着很大压力。你就这么走,不多聊几句了?”
“没什么可聊的,该看的已经看过,剩下就是不想看的。如果我再看下去,说不定还会发疯,还是走为上。”
她转过头,朝着牢房里大喊道:“大凤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不会让你在里面受苦。小妹没用,没办法杀出条血路救你走,只能用金银财宝买你一个平安。你将来不管怎么恨我,我也必须这么做……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
她越说越是激动,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袖子胡乱地在脸上一抹,随即抓住范进的胳膊,人靠在他的肩头上,无力地向下滑。好在范进及时托住她的腰,才没让人摔下去,随后便是以这种拖行的方式,将人带出了地牢。
天色已经到了四更,几名锦衣卫提了灯烛为前导,送着两人回了范宅。人到了小院外,就见一点微弱的光芒在夜风中来回晃动,紧走几步,却见一身劲装的梁盼弟一手提灯笼一手提着刀就在门口站着,不知已经立了多久。几名锦衣卫告辞离开,范进紧走几步过去接过灯笼道:“三姐,你等了一晚上?”
“叫我娘子。你是我相公,这么晚没回来,做人妻子的当然要等了。再说,你不是要我穿这身衣服等你么?”梁盼弟借着与范进拥抱的当口,闻了闻他身上,确定没有林氏的药味,才放了心。小声道:“二姐她们已经睡了,相公也去睡一会。这院子里房间少,怕是要委屈林姑娘了。”
“没……没关系。我正好要跟范公子聊一聊,借个地方就好。”
她反客为主,倒是让梁氏没了话说,只好把他们让到书房里,自己站在外面听动静。
房间里点了蜡,林氏由于脸上手上都染了色,看不出颜色,但是从眼神里可以看出,她的精神并不好,两眼黯淡无光。范进道:“天亮以后还要去见中丞,抓紧时间休息会吧,我先告辞。”
“慢!范公子留步,见大中丞这副德行最好了,你们当官的就是想看我们变成丧家犬,如果我威风八面的去跟他谈判,就什么都不用谈。现在不提大中丞,只说我兄长,你们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这件事现在定不下来,只有见了大中丞后,我们才能拿出意见。”
林氏摇头道:“我不管那许多,我要我大哥没事!你听到了么?我要我大哥没事!给他请郎中看伤,给他肉吃,给他用药,还有……不能再这么打他。这件事,我只着落在范公子你身上。”
说到这里,她猛然站起身,一把解开了腰带。她身上穿的是男子穿的短褐,腰带一解开,衣服很容易就脱下,三几下间,外衣尽落,随即就连里面的小衣也脱了下来,就这么站在范进面前。
“你们男人要的,无非是财是涩,现在两样都在这里。要钱,我会拿银子给你,要人,你想我怎么样我都依你,只要我大哥没事,我任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