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有也是佛经居多,像是这部新唐书可是少见的很,当真是宝贝。店主人等闲不拿出来示人,只当个幌子用,我辈买是买不起了,如果可以看几眼,也算是祖上有德了。”
张二郎摇头道:“你们啊,不要人云亦云,如今文渊阁里,也没几本宋版书了。武世二庙的时候,都让那位大才子杨慎给盗了去,如今不知道流落到哪里。这几年世面上宋版书渐多,都是那时候偷出去的。”
话音未落,其同行的一个兄弟用手轻轻碰了他一下,示意其注意言行,张二郎却不以为然道:“碰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话,不信去文渊阁看看,还有几本宋版书……我可是去过文渊阁实地看过的,根本就没几本……”
这个张二郎……湖广人……文渊阁。范进大概已经猜出此人身份了。
文渊阁是内阁值房,除了阁臣就只有值宿的武士可以进去,这人既然一副贵介公子派头,当然不会是武人子弟,那剩下的身份就是阁臣。当今朝中姓张且是湖广人的,除了张居正还有谁?这个张二郎,想必就是张家二公子张嗣修。
这样一来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这三兄弟美的像妖孽,毕竟张居正是国朝有数美男子,他的子弟又怎么会丑。这也就难怪,为什么张二公子的言行,一副十足的二世祖派头。
前世也见过这种高门公子,提起宫闱秘事如数家珍,以讲别人不知道或是不敢讲的秘闻为乐,借此揄扬自己身家。毕竟他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好面子想出风头,都是极正常的想法。讲讲这些东西,又不会去妨害其他人的利益,也没什么不好之处,在他看来最多算是有点幼稚,却不算什么恶行。
此时的范进心里倒是有些庆幸于方才在城门外的那段兴之所致,若非如此,只怕与张嗣修就错过了。于他而言,科举的目的是做官,但是做官的途径,却不一定是科举。
人脉交情这些都不比科举分量轻,而当今天下,还有哪条线比张居正更能保证自己发迹?再者从行新法之刻起,自己就很难和江陵党切断联系,与其被江陵,还不如主动投靠过去。此时此地,范进心里有些暗自感激汤显祖,对方真是自己的贵人。
张嗣修的两个兄弟显然劝不住他,依旧听他口若悬河的讲着文渊阁之类的秘闻,正说话间,对面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走过来,其一身打扮也似乎是衣冠中人。看面向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与带众人女装出行的张二少很有些反差。他远远的就朝着张嗣修行礼,等离近些小声道:“二公子,借一步说话。”
张嗣修正说的得意,粗粗还礼道:“高兄,有话当面说,别搞的这么诡异。不过就是买几本书,不至于有什么波折吧?”
高姓书生脸色略有些尴尬,“二公子,这实在是让小生有些难以启齿了。本以为与宋掌柜是老世交,这趟买卖万无一失。谁知宋掌柜一口咬死,两件宝贝已经许了吉王世子,连定金都收了,万无更易之理……”
“吉王世子……简直岂有此理!”张嗣修的面色瞬间一寒,要知方才他已经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把两件古董看做自己囊中物,不想竟出波折,顿觉面上无光,连带对这书生也不大客气。“高兄,你之前大包大揽,自云万无一失,怎么事到临头又出波折,这似乎不够交情吧?”
“实在……实在也是没想到,宋掌柜明明约好的……”
张嗣修的那个兄弟再次轻轻撞了一下张嗣修,又附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张嗣修脸色略缓,朝那书生一点头道:“高兄,秋天肝火旺,我说话冲了些,别介意。买卖不成仁义在,再说交易未成总有转圜,劳你大驾带个路,我亲自见见那位老板,跟他当面说开就是。”
“这样是最好了,请二公子跟我去一次,或许事情有转机。”
张嗣修要去,其他人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再者就算是为了开眼界,也当然要跟随。汤显祖在队伍最后对范进小声道:“长沙城城内有城,半座城池都是吉王府。吉王在这一带势力甚大,二公子若是与吉王世子争宝,只怕很有些口角……”
“若是掌柜的当真铁心卖给吉王世子,只要一句东西已经卖出就好了,便没了这些后话。掌柜的只说定下交易,收了定金,无非是要本主出面才能继续谈。这是生意口,无非是想多要几个钱,二公子怕是要破费一些,但是口角自然不会有的。”
书生们彼此的距离其实也不算太远,范进的声音略高些,前面两次撞了张嗣修的少年便听到了,回够头来看了一眼范进,范进也正看了一眼他。两人目光相对,范进发觉这个兄弟生的,其实比张嗣修更为像女人,他的兄长属于美貌里带着英气,这个兄弟则是妩媚的成分更多……可恶的伪娘!范进再次提醒着自己。
走了时间不长,一行人已经来到崇仁书局,这书局地方很大,五间开间的大门面,伙计便有十几个。书架上既有经史子集时文小录,亦有不少杂书闲话。范进的著作在这里可以找到九成,其中七成以上出自福建于范进收益无半文关系,好在他早已经看开,否则怕不当场要气的晕厥。
那少年似乎是有意挑衅似的,要过一本侠义金镖,随意翻阅两篇就举起来朝着范进比了一下,范进无奈一笑,后者很得意的将书放下。这当口,书局的掌柜宋崇礼已经走出来迎接,远远的就给张嗣修唱诺赔礼,将其与高姓书生请进书房去谈,外面只留了个大伙计招待。
这买卖与外人没什么干系,别人自然不好插手,只在外间闲转,汤显祖翻了两本书摇头道:“这几本书错字讹漏甚多,恐不是真本?范兄笔耕不辍,润笔却为奸商所得实在让人气闷,就该写一份呈文送到官府,重重办这几个书商。”
“广东书局印的太少了,若是没有这些盗印,拙作怕也传不到湖广。万事皆有利弊两端,不好一言而决。”
那张家的少年听了这话,再次向范进看过来,似乎于他这话有很大兴趣,但是却不知怎的,并不肯开口搭言。他不说话,范进也不好主动过去攀谈,只好朝其拱手一礼而已。
过了一阵,外面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随即就有人大喊道:“老宋,你许我的宝贝,今天该让我拿走了吧?我父王过寿,我是要拿这两样宝贝做寿礼的,打发人几次拿不走,只好我自己来了。”
说话间,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织锦团花袍的黑胖子从外面走进来,甫一进屋,就被一屋子女装书生搞的头晕眼花,目光转来转去,最后落在那位不爱说话的张家公子身上,用手中折扇一指:“诶?你这厮在我家当书童,不肯用心侍奉,反倒偷了我父王心爱的龙纹砚逃走,居然还敢在人前露面?来人啊,把这逃奴带回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