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洲不过是棋子,我辈则是棋手。棋手入局太过无趣,我自然就不想凑这个热闹。只是小妹有个问题要请教下范公子,布局之时我就在想,以棋局而论,每一个子都无法保证自己是安全的,橘子洲是块死地,这是对懂棋的人而言。如果遇到不懂棋的匹夫,真的朝死地冲过去,那该如何?”
“那就算是我们倒霉吧。任何计划都不可能做到完美,从布局者的角度看,总是能看到这里或是那里有不足,又或者有什么破绽。可是于入局者而言,其实未必能看的到。布局之人不必求全,越是求全,反而可能破绽越多。我们只要考虑是和谁打交道,然后把自己想成对方,这局就成了七成。曾光不是个笨人,和聪明人打交道,有时比笨蛋更容易,橘子洲这里摆明了是个陷阱,他们应该不会踩进去。”
范进说着话,拿起了女子方才放下的那枚棋子,在手中轻轻摩挲,仿佛是在抚着少女的手。“这一子落下,就是死了,再不懂棋的人,也该考虑考虑。”
“如果真是胡乱下这一子,又该怎样?”
“那里虽然是力量最弱的一环,但是也有着大批酒囊饭袋可以挡刀挡剑。二公子三公子还有刘兄身份超然,谁也不敢让他们出危险。何况那么多举人老爷在,谁受了伤损都是大事。为了保住这些人,那些饭桶必须得拼命。如果那干乱臣贼子真去袭击橘子洲,那些伏兵啊衙役啊冲出来,足以周旋一阵,最差的结果,也无非就是把乱党打跑,将来再慢慢设法捉拿,总之人是不会有问题的。”
“于乱党而言,那不反倒是把棋做活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份胆色,据我看,多半是没有。”
少女笑道:“如此说来,范兄于各种情况都有了把握?”
“把握谈不到,连大小姐都不敢说算无遗策何况小生?只不过这天下事,也不是非要有把握才能做。何况我们不出招,别人就要出招,不当棋手就当棋子。走上棋盘胜负难以自主,可是成为棋子,就连生死,也无法自己决定,所以不管怎样,也要搏一搏了。长沙城里,一些子应该要被提掉了……”
张氏点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有的布局,都会有牺牲。成了棋子,这就是命数。这次如能将乱党一网打尽,百姓就可少受些苦,少死很多人。可惜的是,这份功劳在朝廷层面,只能送给湖广衙门,范兄不能从中分润。”
范进笑道:“要说功劳,也轮不到我,几位公子小姐功劳才最大。”
“我们?有功劳么?不过就是扮一下衙内,发发脾气骂骂人,拿出家里的威风,要各方面配合我们。再向周边府县索取了一些兵力人手,这也叫功劳?”
“小姐太谦了。这十面埋伏的计谋,你我是同时想出来的。何况发挥自己身份的力量,向周边府县索要人手,这当然是最大的功劳,谋略布局是巧,只能用来弥补实力的不足。真正的正道,还是一力降十会。几位的身份,就是最大的势,也是最强的力,没有这些,光是各衙门之间扯皮,就会把时间都浪费掉,什么也做不成。再说,勘之兄运筹帷幄,小姐布局谋算,能把计划安排的这么严密,还是二位的功劳大些。范某不过是做些蛊惑人心的事,上不得台面。”
少女心里颇有些得意,长眉微挑,“哦?范兄自己也承认,喜欢蛊惑人心了?看来那些举子们说你的话,也没说错。你上次说自己一弹琴罗山蛮就来偷营,这次不如也来弹一曲,我看看乱党会不会被你琴声惊扰杀上来算帐。”
古琴备下,素香燃起,范进坐下身形问道:“那就请小姐点一段曲目,范某献丑。”
“那就弹一段十面埋伏吧。”
长沙城里,第一道烟火已经升起。轰隆做响声中,锦衣衙门的大门被撞飞,十几个大汉直冲向了监狱。院子里值宿的锦衣校尉没几个,武功也不及侵入者高明,被杀的狼狈不堪。金道侣手提苗刀接连砍翻两人,仰天狂笑道:“尔等以为我们会去橘子洲送死么?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爷爷的厉害,麻阳的气今天要出了,杀啊!”
喊杀声起。
吉王府大门口的两尊石狮都被鲜血染红,负责值宿的卫兵尸体倒在石狮之旁,进攻者已经冲进大门。有了袭击建昌王府的经验,他们对于王府格局颇为了解,一冲进去就直取王爷居所。曾光手使双刀锐不可当,沿途守卫没人能挡住三招两式就被斩翻在地,王府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一艘小船高速行向范进乘坐的大船,两名水手皆是孔武有力之士,将船摇的飞快。船舱内,貌若天神的张铁臂手提长剑高声道:“张某自幼习武,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这番上得船去,从船头杀到船尾,任他是什么广东才子还是什么东西,都都难逃一剑,快些摇船!”
橘子洲上,长沙的文士已经连败几阵,在裁判有意偏袒下,他们本来就不容易赢。何况张嗣修身边汇聚的其实是湖广一省的才俊,比起长沙本地才子来说,整体水平肯定超出一筹。大丢面子的才子,把目光集中向自己这边看家的岳麓三友。
三友之中,文理最为通透的简瘦梅此时自是众望所归,可是他显示的有些心不在焉,接连几道题目都做不出文章。只是不时地抬头看天,三友之首的何松问道:“有事?”
“没什么,只是看看时辰……没什么,大家继续。”
客船上琴声渐紧,城内,码头,数处烟柱冲天而起,大戏开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