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素芳的脸色在那一刹那间,有了轻微的变化,不过马上恢复正常,并没说什么。凤鸣歧则寻个借口走出去,过一阵,就拿了几张纸回来,正是那些被抓强盗的口供。审讯以及录口供这些事,不用范进上手,在他们谈着镖局的构思时,已经有人在做这些事。
凤鸣歧带的人并不是公门捕快,但江湖走的多了,经验阅历丰富,于拷打审问一道,同样是专家水平。由于不受国法束缚,其所用的刑具更为偏门,对人体的损害也更大。那些所谓的盗贼显然没见识过这干江湖上的手段,也就不难取得口供。
包括他们的巢穴所在、以往还做过什么案子,以及团伙组织成员住址姓名等消息,全都交代的清楚。
对这些信息,张舜卿兴趣其实并不大。他们不是官兵,也不可能就因为与水盗交了次手,带真的带上杨家仆役杀到巢穴去。能做的也就是把口供交给官府,由地方出兵解决。
考虑到张舜卿不能暴露身份,杨家又不会出多少钱向官府打点,地方上能出动多少兵力,能取得多少效果,也很是难说。
真正让张舜卿注意的,是这些人成为盗贼的理由。乃至看过口供之后,她的情绪很有些低落,后面的交谈中,就没什么话说。直到与范进吃晚饭时,她才很有些沮丧地说道:“范郎,那口供……你也看了吧?”
“是啊,看到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群人说自己怎么惨而已。其实想想也知道了,如果不是日子过的惨,又怎么会去当强盗。尤其他们这么穷,说起来,肯定人人一肚子委屈,满心的不痛快。这口供里无非是一纸怨气,没什么可看的。”
“范郎何必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就不必耍花枪了。那些人虽然贫苦,但原本也是大明好百姓来着,即使是给人做佃户吃不饱穿不难,也不想做这勾当。居然是因为父亲行了考成法,以钱粮赋税为核定官员考绩的标准,导致衙门催逼赋税无所不用其极,这些人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父亲常说,大明到了现在,表面上是花团锦簇的大好局面,实际已经到了非要做出些变革不可的时候。不趁着天下太平时改,若是等到那些问题都发作起来再变,天下就要动荡,百姓也会受苦。不管外人怎么说,父亲行考成法,本意确实是为了让国库充盈,让百姓安居乐业。却不想,现在居然有人因为一条鞭法,被迫成了强盗。这与父亲的主张南辕北辙,可是这话又解释给谁去听?百姓么?他们只知道朝廷催逼赋税手段酷烈,他们要么拿起刀拼命,要么就只能死。为匪之余,多半还要恨父亲大人。官吏恨父亲,百姓也恨父亲,这考成法到底是好是坏,我现在却也有些说不清楚了。”
范进拉起张舜卿那纤纤玉手,道:
“卿卿,你是个聪明女子,这里的干系应该看的出来。考成法当然是好东西,如今衙门里怠惰成什么样,只看这水盗猖獗就能知道。其实我说办镖局,也是因为官府太没用。若是地方宁靖,匪患不兴,天下又哪还用的上镖师?相爷为了百姓,想让官吏勤快些,这想法是没错的。但是具体在落实上,却不能搞一刀切。咱们大明太大,百里不同风,任何一个制度,都不可能适应于整个天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因地制宜。可是考成法只看钱粮赋税,别的不考虑,这也有值得商榷处。官员为了保乌纱就只好朝百姓要钱要粮,这里本来就穷,挤兑下去,就只好起来做强盗。说到底,错的不是考成法,而是人。再好的经文,落到歪嘴和尚那也好不了,不管相爷立意如何高远,这颟顸无能的官员,也会让相爷的苦心白费。这份口供我誊录一份,等进了京,卿卿将口供面交相爷,自有相爷发落他们。”
张舜卿亦知,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自己拿不出更好的方案。经情郎开解,心头的郁结总算有了一丝缓解,叹口气道:“范郎说的是,好经也得有好僧人念才有作用,否则经文再好,也难渡世人。可是如今朝廷里歪嘴和尚太多,真正的高僧太少,就指望这一科范郎金榜题名,到时候好好念念这经文,也让父亲的苦心不要白费。”
“卿卿对我这么有信心,我自然不会辜负你。作为犒劳,是不是该笑一笑,不要苦着个脸了?要是你这个样子进京啊,相爷准以为我欺负你,未来泰山非要打断我的腿不可。”
张舜卿被他逗的噗嗤一笑,“范郎难道不曾欺负我么?到了京里面禀家父,定要他老人家为我做主,好好惩治下你这不法狂生。”
她这一笑,范进就放了心。两人说笑一阵,张舜卿的食欲总算变好了些。喝了几口酒,女子脸上便多了一层红晕,越发得明**人。过去的张舜卿如同傲雪寒梅,美艳之中略带些孤傲清冷模样。自从经了雨露浇灌,于原有基础上增加三月桃李的芬芳艳丽,比之当初更美几分。
即使旦旦而伐,但是酒后佳人的美貌,依旧让范进看的入神,这如花似玉的美人,比起眼前美味珍馐,更能佐酒。
见范进看着自己,张舜卿笑道:“退思在看什么?”
“看美人了。我现在有点灵感,一会在为卿妹画一幅画……”
“那退思也记得把自己画进去,我要和范郎坐在一起。”
“一切都听你的。”
铺开纸提起笔,很快画就有勾勒出了大概轮廓,画中两人一吹箫一捧琴,琴箫合奏,俨然是一对金童玉女般的人物。张舜卿看着不住点头道:“这画真美,最好的地方在于布局,两个人正好占去画中最好的位置,彼此之间再容不下一分一毫,这便是佳作了。若再有个人插进来,这画便不中看。”
“也不一定,丹青讲布局也要讲详略搭配,一如红花绿叶,只要叶子不占去红花的位置,就没什么关系。”
张舜卿未曾言语,过了片刻,才道:“范郎,你说咱们给薛五和徐维志保个媒怎么样?咱们在江宁走的急,对徐家多少算是失礼,妾身想着保个媒,将薛姑娘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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