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最熟悉不过。是以她现在的教导方法,就是告诉范进,自己爹爹的文章风格是什么,他的治学观点为何,对圣人经意是怎么个看法,喜欢看到什么文章。这种教导方法自然是科举捷径,同样也是邪道,。
范进揽着女子香肩,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在少复耳边亲上一口,或吹一口热气,让后者时不时面上生春。他看看外面,又说了一句什么,张舜卿微微一笑,“车厢里地方那么大,薛姑娘坐进来,也没关系啊。可是这一段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听那车夫说,也容易出强盗,薛姑娘既然是保镖,就要在外面看着策应万全,让她回来也不肯的。妾身知道范郎怜香惜玉,生怕这风刀霜剑冻坏了薛家妹子那水嫩的小脸蛋,可是薛姑娘是习武之人,身子硬朗着没这么娇气,没那么容易冻坏的。桂姐,你说是不是?”
她的目光落向车厢角落,离二人稍远的位置,桂姐蜷着腿坐着,生怕自己的脚伸出来,与男子的脚碰上,被张舜卿误会什么。经历过一番劫难的妇人如今虽然脱离苦海,但因为曾经的经历,对于男人其实是有点怕的,尤其她知道范进不是个君子。
一路上,她可是见过几次趁着张舜卿看不到时,范进与薛五抱在一起亲昵的样子,虽然不曾真做些什么,但动作大胆让她这成了婚又被杨世达占有过的妇人也脸红心跳。若是他对自己起了念头,自己又怎么逃的掉。再说她眼下已知张舜卿身份,被她误会些什么,那也是要出人命的,越发小心谨慎。
作为个过来人,看着两人亲热的样子,桂姐其实也有些心猿意马神思不属,听到张舜卿问,先是愣了愣,随后才道:“是……大小姐说的对。薛姑娘说了,她必须把大家安全送进京城,不能疏忽大意。”
范进运起丹田气,朝外面喊道:“薛姑娘,回车里喝口酒御御寒吧,这里离京师近了,总不至于闹贼吧?再说有关清他们呢,也不会有事。”
薛素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多谢范公子关心,小女子还支持得主。你好生读书备考,其他的事不用管了。”
张舜卿朝范进一笑,小声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来,我们接着看文章。”
大柱子难得有一个与女神说话的机会,壮壮胆子,解下腰里的酒葫芦,用袄袖擦着葫芦口,递到薛素芳面前道:“大姑娘,喝一口吧,这是村里的土烧,虽然比不得城里的酒香,可暖身子最好。”
薛素芳摇摇头,指指腰间皮囊,示意自己有酒。又警戒地看着四周,生怕有什么意外。
大柱子笑道:“大姑娘,别担心,那位老爷说的对,这里离京城不算太远了,除非北虏过了长城,否则不至于有大伙的强盗。唯一要提防的就是乞丐。”
薛素芳在清楼里就是有名的冷美人,除了范进,没几个人能入她的眼,这淳朴的车夫,自然不在她视线之内,只哼了一声,未置可否。范志高却接口道:“乞丐?一群要饭的还敢劫路?”
“客官,您是不晓得乞丐的厉害。京里有一帮乞丐,叫做无名白的。就是……”大柱子看看薛五,咽口唾沫,想了想才道:“就是想进宫伺候皇上,结果进不去,又没法回家的那种。他们被称为丐阉,和地面的乞丐联成一气,手狠心毒,最难对付。就爱藏在这树林或是土包后面,见到人来,冲出来拦路要钱,不给够了不让走。这还是最好的,最凶险的是,如果路上没人,就像现在似的,行人又少,他们就生生把人拉下来,掐咽喉掏下……就是那了,把人席卷一空,一轰而散。如果有女眷遇到他们,就要被送给乞丐们祸害,然后卖到京里那等地方去。我跟你们说,听说最近这帮人闹的不像话,连读书人也敢戕害……”(注1)
车夫脚夫对于这种奇谈野趣最感兴趣,大柱子又是年轻人好热闹,说起来便滔滔不绝。张舜卿眉头微微一皱,“天子脚下,居然有一群恶丐,京兆尹、锦衣卫都难辞其咎!”
“水至清则无鱼,这种地方权属不清,到时候互相扯皮,相爷也没办法。”范进摇摇头,“所以考成法是个好东西,但考什么有必要斟酌。像是这地面不靖,比起钱粮欠收,对百姓危害更大。连地面都不能剿干净,又怎么保证商贾往来,没了商贾哪有赋税。”
外面大柱子见薛素芳神色冷厉,他不认为这如花似玉的美人,能有什么真本事,要讲打架,怎么也得是村里那种腰粗如水桶的妇人才够用,只当她是害怕。连忙笑道:“大姑娘,您别担心,我手里这鞭子也不是吃素的。那帮臭要饭的要赶来,我就拿鞭子抽……”
“他们怕不是赶来,多半是已经来了。好好赶你的车,别的事少管!”
这是整个旅途中,薛素芳与大柱子说的惟一一句话。在片刻之后,大柱子才发现,在官道上不知几时有一棵树被放倒横在正走,不停下车搬树是过不去的。这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来意不善。他勒住牲口,手里攥紧了鞭子,他其实是个本分的年轻人,不大喜欢与人打架。可是为了保护仙女,他豁出去了。
树林里,二十几条身影窜出来,朝着马车所在飞奔。关清拔出了腰间的刀,范志高则大呼小叫的转动着骡子准备向后退,大柱子举起马鞭,准备朝人抽过去。却见薛素芳忽然腾身而起,人站在车辕上,手上摘下弹弓,一手张弓,一手自弹囊内取出弹丸,连珠般把弹丸发射出去。伴随着一发发弹丸发射,佳人檀口微张不知在嘀咕什么。
薛素芳的声音很小,除了她自己,其实谁也听不到:“让你防!让你防!让你防!我真要想抢的话,你怎么防的住!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我迟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弹发如雨。
一个多时辰后,森林之中,一个大明朝户籍档案上并不存在的小村落内。正在照顾孩子,为相公准备饭菜的美**人,从几个满身是血的乡亲处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自己的爹爹,也就是这片村庄的主人,带着乡亲出去例行打猎,被一个剽悍女匪的弹丸打瞎了双眼,人已经不行了。同去的乡亲除了这几个人跑回来以外,剩下的受伤要么成了残废,还有几个被人杀了。
妇人大惊失色,连忙让孩子去喊相公,时间不长,满面阴鸷的书生赶来,问了问情形,随后拉起妇人道:“别怕,有我洪大安在,不会让岳父无辜受害,快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