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按照每一家有多少丁口,也就是纳税服役人口编序。另外在备注里还会标明这一家是否有享受优免人员,如果有则标明具体情况以及优免人数。排在前头的大户,都是家里劳动力多的,派役时就会优先从这些人家里选。在这些人家里,人比较老实好欺负,以及没有读书人撑场子的人家,还会被放在更前面。
在张居正的新一条鞭设计里,派役方式将从按人口派改为按财产派。毕竟以后要折银代役,谁家人多不代表钱多。所以排序方式也得从人口排法变成按拥有土地多少来排序。这是一件极烦琐也极费神的工作,非得是细心的人才能做好。
徐六终究是文学爱好者,自己能提笔写故事的角色,字迹娟秀清晰,小楷很有些功底。看起来赏心悦目,一目了然。一遍看下来,排列的很是规范,旁边又详细地列出备注,一家总有田地多少,其中优免土地多少,非优免土地多少,全都一目了然。
饶是范进看了这样的帐簿也暗自叫好,没想到这么个娇小姐,居然还有着当女秘书的潜质,不由连声夸奖。随即又想到,这么一份帐簿居然是一个白天完成,又批评道:“六妹一天光景就写了这么多,这么热的天气,你不怕受了暑?这活今后你别干了,姐夫自己做就好。万一把你热坏了,那可不得了。”
“我没那么娇气,再说我带着行军散、紫金锭,没那么容易中暑的。能为姐夫做点事,我就很欢喜了。其实我在家里的时候,大家虽然都顺着我,可是都当我是个没用的人。只会当大小姐,什么都不会干。现在为姐夫做事,证明我不是个吃闲饭的,我倒是欢喜呢。姐夫姐夫,我能干不能干?”
范进心头一阵恶寒,心道不管哪个答案都充满歧义,换了个说法道:“六妹若是做书办,怕是要打破无数人的饭碗。”
“姐夫这么说,那我给你当书办好不好啊?”徐六大眼睛眨啊眨的,一脸期待的样子。“我有钱,不会被收买,不会出卖姐夫,也不会像那些人一样中饱私囊,欺骗姐夫。我和我的姐妹们去给你当书办,你就可以把那些人都赶走,免得他们总是做坏事。”
“又说孩子话了,朝廷吏员哪能那么安排?再说六妹何等人物,这些俗务累你劳神,已经是我的不对,怎么还能让你长期当书办?到时候伯母还不打死我?再说你卿姐也不能答应。”
徐六听他如此回答,显然有些失望,叹口气道:“我在家时,娘就教过我管帐收租还有放债的事,我也以为这些本事可以帮姐夫的忙,当个有用之人,没想到还是没有用处。我在家里,虽然吃好住好,可是每天见到的就是那几个人,听到的就是那些事。除了女红刺绣,就是说该嫁一个什么样的男子,一点意思都没有。到了这个时节,虽然有冰沙吃,但是依旧是在那个大宅里,就像是坐牢。跟着姐夫身边,我才知道,原来自己除了刺绣,还有那么多事可以做。这几天比我在家里待几个月都欢喜。我以为可以一直帮姐夫的,没想到还是空欢喜……”
她越说越委屈,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就有泪花在闪。对她这种撒娇方式全无抵抗力的范进只好摇着头道:“我怕了你了。这样吧,我可以考虑一下,让你来当内记室。我把一些工作交给你去做,但是办公地点要选好,否则人家会说闲话,对你名声不好。”
徐六的神情瞬间变得欢快:“我就知道姐夫最好了,只要我一哭,姐夫就什么都肯答应我。其实不光是我,还有我们海棠文社那些姐妹,她们也有很多人愿意为姐夫做事的。六房书吏就仗着是本地人欺负姐夫这个外乡来的官,我们这些人也是本地人,才不怕他们。再说他们不过是些吏目,算什么东西?我只要说一句话,就要大哥把他们抓起来打。其他姐妹家里非富即贵,也不怕那些吏员,有我们在,他们就不敢像现在这么乱来了。”
平素里徐六在范进面前的表现,就是个大孩子,偶尔还被当成中学生看待。但是她现在说的话,却让范进心内暗自为之喝彩。
自己来江宁上任身边没有师爷幕友,所以六房书办固然会怕自己,但不会因为这种怕就改掉多年的工作习惯。该收的常例陋规会收,该做的坏事一样也不会少。自己毕竟只有一个人,可以靠检校役检举衙役公差,但是想要制约书办就费点力气。他们的工作衙役也未必完全了解,检举也说不出什么要点,再说真收拾了人也没人办公。
如果这群红粉佳人真的能发挥秘书加监督的职能,等于就是一群女师爷,那些书办再想搞鬼就困难了。而且这帮人还不用担心被威胁,其中不少女子出身仕宦之家,所在的层次远比小吏为高。或许这条路,真是条可行之道。
他上下打量着徐六,把后者的脸看的微微泛红,低下头去,“怎……怎么了?姐夫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发现你这小丫头似乎长大了些,不能拿你当小孩子看了。”
“人家本来就不是小孩子。”
“既然不是小孩子,那男女授受不亲,尤其天晚了,你还是赶紧回房去休息吧。”
“啊?要是这样,我还是当小孩子好了。”
范进摇着头笑着说了声淘气,无可奈何地起身打开门,又取了棋盘来,“我陪你玩一局斗兽棋,然后你就回房去。明天开始姐夫陪你玩几天,咱们都别忙公事,你也不许再累着自己抄帐本。这活我会找人做的,不能让你当书手。至于女记室的事,我们回了县里就开始办。这几天咱们去各乡巡视社学,你也看看,有没有能入眼的学子。如果有,姐夫会为你做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