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杀无辜的报复,所以教育罗武要替父亲赎罪。他的师父是来山里除魔的,那个魔就是他的父亲。但是老天的脚步更快,所以和尚扑空了。罗武本以为自己也会死,但是没想到和尚说他天良未泯,不但不杀他,反倒把他收为弟子,带回去教授武功。
在罗武的武艺有成后,和尚便让他去山里打猎,不许使用任何道具,只能用肉搏的方式。除了维生必须,不许主动捕猎小兽,只允许与吃人的野兽为敌。那片荒山里,有着足够多的危险动物,倒是不至于没事可做。他的武艺,就是在那种环境里练出来的,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搏杀手段加上和尚的教导,他的本领应该很高,至少他自己是那么认为的。尤其加上和尚送他的兵器,杀什么野兽都不费力。
但是后来和尚说他杀性重,喜欢看到猎物死前痛苦的模样,教训了他好几次。罗武并不觉得那有什么错,反正那些也是野兽而不是人,折磨野兽又有什么问题?但不管他怎么想,僧人是不满意的。罗武一度认为师父在耐心用尽后会杀死自己,却不想那位武功高强的僧人却死在自己前面,一场时疫,就导致了一个高手死亡,比什么武功都管用。
在僧人死前,他答应了对方最后的要求,把刀封起来,不再杀人。于是他负着藏着刀的佛像离开深山,四海为家,每天对着佛像,学着僧人的样子念经。其实他不明白经文的意思,也不相信神佛,他念经,只是为了忘记杀人。
由于始终记着僧人的教诲,所以在他最饿时,也只乞讨,不打猎。如果不是遇到杨宝财,他可能已经饿死了。他欠对方的恩典,就愿意用生命报恩。不过这种报恩只包括他自己,不包括他的希望。他们可以不拿他当人看,可以不拿所有的阿鼻当人看,但是不能拿走他们最后的希望。人在地狱里,只靠着一道光维持希望,当有人试图连这道光都夺去,那便只能一死相拼……
挥刀、劈斩,伴随着血越流越多,罗武的精神却越来越亢奋。本应该节省体力的他,却并不急于收割对手的生命,而是越来越享受欣赏猎物痛苦神情的感觉。这种一刀刀碎切敌人的感觉实在太爽利,让他舍不得放弃。佛像碎了,野兽出了笼子,便再没了束缚,野性肆意挥洒,猛兽咆哮。
一声痛呼中,那名一直与罗武接触的护卫终于倒在雨水里,于他而言,这或许可以称做解脱。罗武的刀高高举起,大喊出一个名字:“黄继恩!”随即身形一矮,向着他猛扑过去。这时黄家父子已经在一些护卫的护持下狼狈而逃,以护卫的人数来看,罗武一人对他们形不成什么威胁,但是眼下整个内织染局处处干戈,不止一批人马向黄恩厚杀过来,护卫也是疲于奔命。再者罗武的样子实在太凶,这些护卫一时间居然只能想到逃,而没人敢战。
罗武在山里练出的腿功爆发力十足,在几个呼吸间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黄继恩没口子大喊道:“上!给我上!杀了他!”
却不防腰上一股大力袭来,他的身子趔趄着向前扑出,重重地摔在泥地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就听到黄恩厚大喊道:“罗武,你要的人就是他,你们之间的恩怨,咱家不管。”随即便见到一双双穿着官靴的脚,快速地拉开了与黄继恩的距离。
混蛋!
黄继恩只觉得一口气横在喉咙处,上不来下不去。自己也是江宁城里有名的泼皮喇虎,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专门耍弄别人的主,什么时候落到被别人耍弄的地步了?这该死的阉狗!
他正想大骂两句,却觉得背上一痛,刚刚爬到一半的他,重又重重跌倒在雨水里,雨水顺着嘴巴直灌入喉咙。乌黑的刀脊在脸上轻轻拍打了两下,罗武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胭脂被杨世达祸害时,也是这种感觉吧。她拿杨世达当亲哥哥……你们不是人!是野兽。野兽,就要死!”
刀锋闪过,血更浓了一些,一只断手无力地落在雨水里。
黄继恩想喊些什么,但是什么也喊不出来,巨大的痛苦将他所有的语言都堵了回去。只有罗武冷冰冰的声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杨世达会有报应,但报应他的人不是我。范老爷让我告状,我不会告的,因为我知道告状没有用,你们不归县衙门管,能管你们的,只有阎罗王!不过你不用急,这个过程会很慢……好好享受吧。”
“官……兵……”黄继恩拼尽全力喊出这两个字,但是罗武毫不在意道:“官兵……他们今天会很忙,没太多时间顾你们这些人。整个江宁的野兽在等着他们救,他们顾不上你们的。我们继续,这次……从这里开始吧!”他的刀移向了黄继恩的腿间……
雷声阵阵,如同战鼓轰鸣。一场缺乏领导没有目标的战争在名为“不甘”的旗帜引导下爆发开来。攻击的目标,正是江宁城里那些高门大户,士绅人家,而进攻者,往往是这家里平日最底层的奴仆。他们有的是因为负债不得不以身抵债,也有些是活不下去,而被迫为奴。也有一些则是因为主家的算计,从自由人变成奴仆。
他们的人数远比主家多,有些自己就是护院,因此当他们举刀时,主家拿不出多少力量自保。往日高高在上的主人被从房间里拖出来,跪在雨幕里,发泄着平日积蓄的不满与愤怒。
当然,也有一些大户人家关门闭户,健仆持棍护卫,不但不伤害主家,乃至有人在外面试图蛊惑这些家奴攻击主人时,也会遭到仆人的呵斥与漫骂,甚至是拿了东西丢出去。
一座城池两样情形,整体而言,上元县的情形远较江宁为好,但是亦不代表太平无事。当范进的轿子来到杨府门外时,杨家已经是门户洞开的状态,从里面流出的污水中,同样搀杂了暗红颜色。
不过杨家的牌匾并未落地,顽强地挂在那里,俯视着自自家家宅里留出的血,倾听着传出的杀声。
范进朝身后人挥挥手:“随我进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