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付出代价的意思,反倒是靠在范进肩头尽享这片刻的温馨,于冯邦宁的处置并不在意。
在京师里有李彩莲那等贵妇存在,郑婵十条命也不敢和对方去争。本以为到了江南可以独得宠爱,不想又有宋瑾以及马湘兰出现,一旁还有徐六虎视眈眈,她心里一度有过弃妇的感觉。可是看到范进拳击冯邦宁于先,当堂打板子于后,心里那点别扭早就消失个干净,剩下的只有一片痴心。放眼大明朝,为了个暖床的厨娘敢和冯保亲侄动手的男人,怕是再也找不到,对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她已经不忍心再对这个男人提任何要求,只要依偎在他身旁就已经足够。二人说收笑笑,如同一对热恋中的爱人,至于冯邦宁如何,郑婵早就不在意了。
就在此时,花园角门处,一个身穿重孝的倩影出现,看看两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以鄙夷的目光看了一眼郑婵,随后咳嗽一声。
“哎呦,我来的可真不巧了,坏了婵妹妹的好事,该打。可我这也是没办法,前面的各位员外等急了,想要见大老爷谈买卖的事。还有那些夷人,等着奴婢谈绸缎的事情。这些事奴婢可做不了主,非得大老爷出面才行。要不我让他们再等等,过半个时辰再说?”
郑婵纳闷道:“你还没走?你家里有丧事,昨天奴变又死了人,现在正是你这当家夫人得再家里主持全局的时候,怎么又闲工夫跑到后院来了?”
那一身重孝的自然是宋氏,她与郑婵原本关系不错,可是昨天晚上两人服侍范进时互相争抢,宋氏手段比郑婵高明,又耐得久战,分得好处更多,两人之间的交情便不似当初。
听到郑婵这话,宋瑾不慌不忙道:“按说我是得回家去主持局面,里里外外那么多事情,哪里管不到都要处毛病,天生劳碌命,比不得郑家妹子好运气,只要再厨房里忙,其他什么都不用管了。可是家里急,大老爷这里也急,衙门里只有些吏目,没有佐二官,应酬这些员外他们不在行。倒是那个白沉香什么的女人可以支应,可是堂堂县衙门,用行院出身的女人应酬客人,传出去成什么样子?我只好自己上阵,替大老爷先敷衍着他们。婵妹妹和大老爷赏花散步的时候,我那忙的可是脚不沾尘,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敢来打扰了。”
范进道:“让那些人等着吧,我过会再去也不晚。平日里找他们谈事情都不爽利,现在想见我也给我去慢慢等!你先回家去,我稍后安排人把银子送过去。办丧事要有面子摆场面,银子是根基所在。有银两在手上,说话的声音都要大几分!”
“要说到面子,还是大老爷到府上走一遭最好了。现在可着江宁,谁不知道大老爷是白面包公范青天,今天还有人叫您小笔架,大老爷到家里走上一走,杨家上下都有光彩。那些人要谈生意也好,夷人要买绸缎也罢,都在杨家谈就好了。妾身给大老爷烧几道扬州菜,请大老爷……品尝。”
“那就这么办吧,你且回去,我跟那些员外说一声,到杨家去吊唁一番,顺带把事情谈谈清楚。”
打发走宋氏,范进朝郑婵道:“现在是难得的好时机,有不少生意可以做,你想做哪个就跟我说,我出本钱给你。”
“不了,宋家姐姐是个好商人,能为当家的赚银子,我只要当个好厨娘,伺候好当家的,为当家的做好饭,伺候好当家的就行了。当家的自从到了江宁就想做出一番作为,现在总算有了时机,正是该大展拳脚的时候,不能为了我就误了大事。”
“现在,你就是我的大事,那些士绅,随他们去吧,懒得理他们。鼠目寸光,没什么前途。”
郑婵温柔一笑,“当家的疼我,我自然欢喜。但是男人是要做大事的,女人不妥扯后腿。当家的还是预备着去吃扬州菜吧,今天晚上妾身就不给你留门了。等明个,妾身给你烧猪头,补身子。”
这个天下能成为富翁的,没几个是彻底的笨蛋。通过这次奴变大家看的很清楚,跟范进走得近的商人大户,家里都没遭难。不是有捕快就是有官兵在附近,还有的家里有鸣凤镖行的镖师护卫,安然无恙。对县令工作不支持,或是疏远的人家,就都遭了难。
再看看江宁的乱象,大家心里都如明镜一般,这是一位强势而又有手段的县令,更重要的是,背后有强大靠山。未来要想生意越来越好,就必须和县衙门搞好关系。否则即便没有奴变,光是商业上的区别对待,就足以让你的生意举步维艰。
是以范进提出的邀请,没有哪个员外敢于拒绝。本以为注定破产的杨家,再次车马盈门,整个县城的富翁士绅,都聚集于杨家。等到天色傍晚时分,江宁县的士绅富商也赶到杨家前来吊唁,接下来,便是官场中人也纷纷前来。于商贾之家来说,这已经是格外殊荣。
宋氏再这种场合简直如鱼得水,虽然脚步一刻不停,吩咐下人指挥仆役说得口干舌焦,但是不见疲态,眉宇间反倒饱含着莫名兴奋。对于这个爱面子的女人来说,这样的丧事才是她想要的,这样才算有面子。
看着那些官府派来的代表,她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继续与范进保持这种身体以及利益上的合作关系,有朝一日,那位权倾朝野的江陵宰相会不会派人前来与自己家有人情应酬?自己兄长是和张江陵死去的老子有了些往来,若是自己也能到那一步,这辈子便不算白活!
原本她与范进的关系是被迫于无奈,后来则是身体上的满足。此时于此两者之外,妇人则看到了更为光明的未来,她心里很清楚,身体上的牵绊只是一时,利益牵扯却是一世。如果真想攀附张居正那条线,自己与范进两下之间的关系会因为这种利益上的期待,难以分割,注定要被他牢牢掌控。
一念及此,心中难免泛起对丈夫以及对整个杨家的愧疚。但随即想到本来杨家这次多半就难逃破产厄运:这次如果能活,也是自己与范进这种关系所带来的利益,那点所谓愧疚,便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