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出台。其中禁止宗室接触军队一条,着实搔到万历痒处。当初洪武设立藩王典兵制度,希望朱家子孙带兵保卫朱家天下的想法在靖难之后就已经行不通,尤其是在宁王之乱以后,明朝皇帝对于自家人的防范远比防范蒙古人更用心。禁止藩王接触部队,就杜绝了某个惊才绝艳的宗室效法成祖更替天下的可能,这种主意皇帝自然欢喜。
再说这种开放四民的策略,表面看是给了宗室读书科举或是经商的出路,其实就是变相的削减宗室禄米,把原本的禄米换成了一钱不值的宝钞。接下来自然就是要核实宗室实有藩田,没收超额田产。
原本宗室因为自己的超然地位,地方官不敢招惹,吏员衙役更是打死白打,衙门绝对不敢去清丈王府的田。现在给了宗室读书名额,就让远枝弱宗去查那些长房嫡出,以宗室制宗室,这部分坚冰就能逐渐瓦解。于皇帝而言,自己的叔伯兄弟财力被削弱,财富归自己所有,自然是欢喜。
至于第三条减税,张诚大约能看懂一部分。这份减税建议中建议一次性豁免苏松全部欠税,把自洪武以来苏松累计拖欠朝廷的几百万石粮税一次性免除。这部分税收从国初一直积累到现在,想想也知道未来多半收不上来,只是没人敢开这个口子免掉。毕竟苏松欠税的原因,可以一路援引到大明坑爹的税制以及苏州的惩罚性税收上,即使收不上来大家也都装鸵鸟当看不见,没人提起。
现在让万历下旨免掉这部分钱粮,户部可能会跳脚,但是苏松这边的普通百姓以及士绅,却是是要感谢皇恩浩荡。乃至整个东南,都会传颂天子圣明的美名。万历自大婚以来,还没有特别露脸的事迹供自己吹嘘,用肯定收不上来的粮税在东南得个圣君名声,他自然会考虑。
不过张诚不明白的是自己家之位主子绝不是个宽厚的人,严党大将赵文华被坐实亏空公款十万两,全家充军做苦役追赔,父而子子而孙,清流文士世代充军。到了万历朝就有人看不过去,向万历提议祸不及子孙,赵文华死的骨头都可以打鼓,不该再追赔后代。结果万历查账之后发现十万两银子还没还完,立刻下旨批复,赵文华子孙继续充军,直到把钱还清再放回!
就这么个视财如命的主,怎么会这么大方,一次性免掉苏松几百万石的粮税?这下饶是张诚,都有些看不懂了。
“苏松的税,注定是收不齐的,不管谁去做苏松巡抚,都不敢一次性补弃欠税,否则就是逼着苏松百姓造反或是逃跑。前些年催收欠税甚急,结果怎么样呢?苏州百姓大举逃亡,导致在水上生活的‘船户’大增,大片良田被抛荒。不但欠税收不到,就连当年的上供白粮都耽误了。如今又不是洪武年,路引早就没人查,老百姓要跑根本拦不住,这种时候再追欠税其实就是嘴上狠,实际办不到。”
司礼监内,冯保的心腹爱将张大受在冯保面前分析着张居正这份密章的用心。
这份密章瞒不过冯保耳目,以他的才干对奏章里面大部分内容是明白的,此时拿来考校几个门下,既是消遣,也是为下一步的安排选拔人才。
江宁的黄恩厚死后,镇守太监空悬,他推荐个人过去,李太后不会阻止。但是这个人不是去发财的,而是替天子当好耳目,监督东南官场以及新法推进情况,随时向皇帝上报。这种人既要忠诚,又要有足够才干,不至于拖了新法的后腿,今天这次考校,就是为了选人做的准备工作。
前两条密章内容不难猜测,真正的难处在第三条,而且东南施政与第三条密章密切相关,冯保看着张大受问道:“即便真是如此,这欠税收不上是一回事,免不免是另一回事,师出应该有名,只要欠税一日不免,朝廷一日就能追缴,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百年,这次一遭豁免,就没了追讨的可能,何以天子就会同意免掉欠税?”
“因为这免欠税实际就是个饵,吞下这个饵,后面的钩子就逃不掉了。”张大受道:“这份奏章厉害在下面,重定优免。当今天下优免之法沿用世庙爷爷留下来的成法,如今要重新定优免,定立优免新例,先把民田官田废除,天下官田皆改为民田,尽毁前账永不更易。其次于生员、贡举、官员优免皆较世庙朝有赠无减,这看上去还是万岁做了菩萨,给让万民享福,可实际上,这便是要借着重定优免的机会,勘察地亩、丁口。干爹您看最后一句,概因此法,往年所造黄册皆不堪用。着请户部、后湖、工部、兵部共筹银三十万两,重立黄册,以此为本,永无更易。也就是说这次定完的黄册,将来就永远都不变了。一次花钱是多,可是将来都不花了,细算起来,还是个一劳永逸的合算买卖,而这里面藏的好处,可是比苏松的几百万石粮食大多了。太岳先生不愧是国之柱石,这个法子一出,各地的民变起码能减少一半。”
“不变了……那新开的田地,新增丁口怎么办?”
“自然是全免!”张大受道:“这个办法是真正为老百姓减担子的,人们可以放心的开荒,放心的生孩子,绝不会谁家的丁多,谁就要多派役,谁家田多,谁就要多交粮了。过去的税是活的,这法子一出,税就是死的。以前老百姓吃不上饭怪官府,未来多半就要怪邻居。如果说前一条条陈,就是要宗室之间互不信任,这一条实际就是分化民力,让百姓因为田土而互相提防,彼此之间再拧不成一股绳,也就不至于闹出威胁官府的大乱。初看上去,朝廷是减了税,细算起来,岁入只会多,不会少。”
冯保看看张大受,“小子,你身边有高人啊,原本你是没这份见识的,这是谁指点你的?莫非府里来了有本事的幕僚?”
“纵然有,也不能让他看这些机密。这是儿子新收的义子,之前也是个读书人,与范进一样都是广东人。”
“哦?又是个广东蛮子?”冯保有了些兴趣,“回头让他来跟我见一面,能有这份见识的读书人不是个简单货色,不能埋没了人才,咱家跟他聊聊,若是他可堪早就,咱家就送他份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