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手中这小家伙,我现在养着它,宠着它,是为了来年它能给我捉鱼吃。以后它若不给我捉鱼,那就炖了。”她似笑非笑地道,“你呢?你能带个我什么?我未来的夫婿,不求高官厚禄,不求大富大贵,但至少应该能养家糊口,你说是麽?你若什么都不会,那我便将你卖了,你这等姿色,应该还是能够卖个好价钱的。”
她放下碗,手指摩挲着碗边,淡淡地道:“据说你出身宣阳城的大户人家,如今跌入尘埃,沦落到食不果腹的地步,自然没有太多人为难你。他日,你若出仕,想要出人头地,你那叔父定然是头一个不会让你如意的人。闲暇时,多想想这些吧。你如今偏安一隅,所闻所见都只是沧海一粟,不要作茧自缚,将心思耗费在一些不值当的地方。儿女情长毕竟不及酒足饭饱、茶暖墨香,你好自为之吧。”
她神态悠闲,眉目浅浅,同在屋檐下,近在眼前,却宛若隔着千山万水。心似繁花艳照,身如古树不惊,她果然是不同的。
“你……你都知道了?”宣竹攥紧衣袖,心底又苦又涩。
“我知道什么了?”她眨着眼睛浅笑道,“我昨日读《孟子》,对‘人少则慕父母,知好 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於君则热中’一句有感于心,不过随意与你聊几句罢了。”
他不敢直视那双带笑的眼,那眼睛太过犀利,足以看破一切。宣竹望着冒着热气的碗出神,不知何时她带着鱼鹰入了隔间。
宣竹毕竟是经过磨砺之人,带着痛楚一点点儿地收起了旖旎之心,将心底那些尚未绽放的花朵一点点地掐死,做成标本,埋葬在内心深处。
他想:“只要两人始终在一起,她终有一日会明白自己心意的。漫漫岁月,有的是时间。”
经此一事,宣竹身上少年的青涩与稚气渐渐褪去,目光深邃,幽若深潭,不可逼视。这番转变,令渔舟都暗暗吃惊,多次反省是不是药下太重了。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渔舟特意去宣阳城给竹大少“淘”了一牛车的书,家中已有四书五经,因而她买的都是为科考而准备的,如《周易折中》、《礼记》、《春秋》、《尔雅》、《说文》、《古文观止》、《古文释义》、《文章轨范》、《古文笔法百篇》、《赋学正鹄》、《骈体文钞》、《六朝文絜》、《昭明文选》、《资治通鉴》、《通鉴辑览》、《纲鉴易知录》、《史论》等等,数目不是很多,但有一个共性:晦涩难懂。
渔舟心中窃笑:“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对那病秧子多好。”
竹大少欣喜异常,自是不消说。
渔舟不是那种亏待自己的人,顺道也给自己淘了一些话本子、野史和游记,对自己所处的地方也有了粗略的了解。
宣阳城是大燕朝南部的一个郡县,谈不上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倒是大都能够勉强维持生计。宣阳城太守上任不足一年,据说是京城某位高官的高足,年纪不大,喜欢与读书人在一起,没听说过人的功绩,也没有什么欺男霸女的“光荣事迹”。渔舟觉得这个可行度应该比较高,至少没在茶楼听说过他的流言蜚语。
燕州,又称燕京,是大燕朝的都城,离宣阳城有十万八千里。渔舟私下里认为,宣阳城那位太守应该是被放逐过来的,否则不会到这样一个荒蛮之地。
大燕朝往北是北俄,据说那鬼地方常年冰雪覆盖,那里的人黑头发、蓝眼睛,喜好喝酒。渔舟估计,那应该是一个民俗习惯、地域风貌跟俄罗斯差不多的国度。
大燕朝往南有十几个小国,统称南 蛮。话本里的南 蛮人刀耕火种、茹毛饮血,十分凶残。
三教九流的阶级地位与历代封建王朝一样,也是士农工商,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商人地位最低。
至于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在宣阳城这样边陲之地,除了乏善可陈的歌功颂德,只剩下英明神武的传说,不提也罢。
渔舟深深地觉得,这地方的消息太闭塞了,老子所说的那种“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境界大概就是存在于这样神奇的地方。
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可惜,钱包那么小,哪也去不了。此外,身份文牒、官凭路引全都是拦路虎。
至于那个病弱书生,在自己还没想到可四处游 走的法子之前,先帮他铺一条青云路吧,至于能走多远,那就全凭他自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