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竟然真的脱颖而出,在此次春闱中得了好名次,想着孟景枫激昂愤慨的指责,说此次泄题徇私之事,绝不可能就只有这几人参与。
于是,皇帝亲自到了礼部,查看已经排出的春闱成绩,却发现其中疑点重重,好些平日学问平庸之辈,皆出乎意料的在此次春闱取得了好成绩,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盛京各大家族的公子们,涉及人数竟达三十几人,几乎涵盖了盛京大半个权贵朝臣。
冷子翀震惊之后,震怒!
立刻就下旨将此次礼部主持春闱的一干人等全部入狱,待查,必得严肃处理。
殿阁大学士詹大人听了冷子翀下的皇命,深夜进宫,却对冷子翀说:
此事干系重大,不易如此大张旗鼓,若真的按例行事,必会引得朝局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这些参与舞弊的贵公子,虽大多是庶子,却也是各位大人的脸面,真给背上科举舞弊的罪名,各家族和各大臣可谓是脸面扫地,朝臣肯定会积压诸多不满抱怨,如此皇帝的新政,想要推行,怕是遥遥无期了。
冷子翀知道詹大人说的有理,可却是在恼怒,气得一连摔了几个茶杯,咬牙切齿道:
“朕知道这些老家伙灵玩不灵,却不知能做出如此胆大之事,置国法于不顾,竟把控了整个科举,如此朕想选人用人都给阻拦了,简直可恨,该杀!”
詹大人又劝了劝,百里也说此次得三思而行,若真都更,怕是整个朝政都要崩塌了。
冷子翀虽恨不得将这些不知死活,参与徇私舞弊的贵公子全部杀了泄愤,却还不得不忍了,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实在心里气愤郁闷之极。
穆楚寒被定罪的第八日,这日早朝,左相头一次没把心思放在如何处决穆楚寒的身上,心中忐忑狂躁不安,因为他头日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家中第五子参与了此次徇私舞弊,且话还是从他嘴里传出去的。
原本皇帝冷子翀不得不让步,从轻处理此事起,便封锁了消息,可耐不住大提督家的古三公子,是个四六不分的二百五,出了宫门,带着他那帮狐朋狗友,到处去说左相家五公子要倒霉了。
直接把此次春闱,盛京诸多公子参与作弊的事儿捅了出去。晚间已经传遍了盛京所有客栈,一直呆在京中等候放榜的江南学子,气愤难忍,群起发难,差点在当晚就去围攻左相府。
这日朝堂上,原本震怒憋屈的冷子翀还不得不与朝臣们一起商量,如何按压下此事来。
穆侯府参考的只有穆非钰一人,穆家本来就没打算让穆非钰走仕途,故以,穆侯爷便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朝政,要求皇帝严查,不可轻易放过这些弄虚作假的公子们。
众人都知道穆侯爷是因为还有两日穆家老九就要被处决,没有办法解救,故意要拉着各家的公子陪葬呢!当然不同意了!
早朝上到一半,大家都在想法子如何把此事遮掩过去,安抚江南学子的情绪,不料就有人来报,说是宫外孙太傅求见。
孙太傅是举国学子都尊敬的老夫子了,又教过两代皇子,在天下学子心中有着崇高地位。
“太傅来了,快迎进来。”冷子翀脸上一喜,若是此事能得孙太傅帮忙,便好办了。左相等人也作同样的想法。
时隔十来年,孙太傅再次进宫,还是那个浑人儒雅之气,让人观之敬畏的孙太傅。
孙太傅来却不是来帮皇帝他们想办法的,三五几句话说明来意,竟然是为江南众学子出头来了。
“此事实乃国之不幸,令人痛心疾首,本是选才选能,给朝堂选栋梁的大事,却让盛京这些公子哥儿如此践踏,皇上是要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吗?”
“若不严肃处理,往后哪儿还有人会认真做学问,寒门之士哪儿会奋发图强,有学有能之士不可施展,科举选来之人却全是靠着裙带、靠着祖上的庇佑的思想败坏之人,国家还有何希望?”
孙太傅大义凛然,铿锵置地,在朝堂上言辞皆厉,问得冷子翀与众大臣哑口无言。
大家心里暗恨孙太傅多管闲事,却只能听着他慷慨激昂,说着说着,发现孙太傅这是携整个江南数众才子,其中又以鹿山书院为首,对整个朝政形成要挟之势,逼迫皇帝冷子翀、满朝文武,上书要求严肃清查此次春闱徇私舞弊之事,势必要还江南数万计寒窗苦读之士一个公道,换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
一时间,不仅要挟了皇帝冷子翀,让他下不来台,更是要挟了所有家里与此事有关的朝臣。
皇帝冷子翀颇为狼狈的结束了这日的早朝,孙太傅私下求见,他也不敢见。赶紧喊了心腹,左相等人去商议对策。
不料下午,正阳宫门外就自发跪了黑压压一片的江南学子,孙太傅和孟景枫为首,全部要求皇帝马上下令清查春闱徇私舞弊之事,以还他们一个公正!
沐雪听青烟说起这场盛大的示威,忍不住心惊肉跳,还是觉得与穆楚寒有关,不然怎得会那么巧,春闱过了两个多月,考题泄露之事早不暴露晚不暴露,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暴露,实在令人费解。
穆楚寒被定罪的第八日,此事已经压不下去了,皇帝、朝臣与孙太傅,鹿山书院学子,江南学子博弈,最终结果却是皇帝答应此次春闱成绩作废,选在十月和秋闱一起重开春闱,条件便是,对此次参与舞弊的众盛京公子取消此次考试资格,但不影响日和的科举,不再追究。
孙太傅等人答应了。
既然双方达成了共识,接下来便是选择此次重开春闱的主事人选之事了。
礼部涉嫌的一干人等自然是不能用了,放眼望去,整个朝堂大半的朝臣都牵涉其中,竟一时选不出合适的人选。
春闱主持之人,一是要本身学识过人,得学子们信服,二是要立场坚定,不偏不倚,三是要能力出众,保证能严谨完美的完成任务。
冷子翀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瞧着下面的朝臣,文臣们无一不牵涉其中,若让武臣来主持此事,简直是滑稽,根本不可能,一时头痛的很。
原本有人建议,干脆让孙太傅来主持,可孙太傅退却了,说他如今是鹿山书院的院子,若由他来出考题,他来安排一干事宜,难免会引得衡水书院的学子不服。
这般讨论来讨论去,讨论了一个多时辰,还是选出个合适的人来。
最后,孙太傅上前一步提议:
“皇上,老臣心中倒是有一合适人选。”
“若此事由他负责,南北学子皆无怨言,也绝不可能发生徇私舞弊之事!”
“是谁?太傅快说来!”冷子翀整个脑袋都要给朝臣们吵爆了,一听就来了精神。
孙太傅直视冷子翀的眼睛,一字一字说:
“他便是穆侯府第九子,曾经的盛京第一公子,穆楚寒!”
此眼一出,朝臣皆震,脸上纷呈多变,简直好看极了。
“皇上不可!”左相头一个站出来反对。
“穆家此子是死囚,还有两日就处决,怎能让他担此重任?简直荒唐至极!”
有左相带头,渐渐便又有十来个大臣出来表达了强烈的不满,穆侯爷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孙太傅,心里跳了一下,直觉这是救穆楚寒的最后一个机会,自然是附和孙太傅所说。
孙太傅提了一句,瞬间就让整个朝堂炸开了锅,闹闹哄哄起来,他等大臣们吵闹了一阵,上前一步突然说:
“老臣不知穆家九子犯了何罪?却知重开春闱之事迫在眉睫,若不小心谨慎处理,往后皇帝还能选到有学有才之士,朝堂还能有可用之人?”
“难道在众位大臣眼中,区区穆家九子的一条性命,还比不上整个江南学子,比不上整个朝政的稳定,比不上整个国家的安危?”
孙太傅严厉的扫视一眼群臣:
“如此,你们还真是有出息,也太瞧得起穆家第九子了,竟害怕他到了如此地步!”
说完,孙太傅拂袖而去!
孙太傅走后,皇帝冷子翀开始沉思,朝廷的臣子们还是在蹦跶,左相和穆侯爷两派相互指责。
下朝之后,皇帝冷子翀也没有明确表示,要不要听从孙太傅的建议,延缓穆楚寒的刑期,让他来主持这次春闱。
殿阁大学士私下对冷子翀说:
“此事颇为蹊跷,春闱作弊之事暴露的时间简直太巧了。”
冷子翀也是这样想的,可他早就怕人查过了,古家那个三公子和沈家五公子的说辞,是一点儿错漏都没有,且两家都和穆楚寒有仇,特别是大提督家的古三公子,更是给穆楚寒当众打断了腿,一直叫嚣着要报仇,不可能去帮他。
江南的那个孟景枫,和穆楚寒也从未照面,根本不认识,而此次参与徇私舞弊的公子们,又是如此众多,不可能全给穆楚寒收买。
礼部又确实泄露了考题,穆楚寒常年在金陵,哪儿来那么大的能耐,下得了那么一大盘棋。
冷子翀暗中思量,觉得如果是他,肯定是干不成这事儿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些不可能完成的事,都是穆楚寒计划的,可他又怎么知道他那日会给三司抓起来,又怎么会知道他会于哪儿定罪处决?
除了一个巧字,实在没有别的解释。
可冷子翀天性多疑,虽然认定了此事不可能是穆楚寒计划的,却又不愿意就这样放了他。
第九日,皇帝还是没有松口,江南的才子依旧坐在正阳宫门外不散。
眼瞧着第二天便是处决穆楚寒的日子,盛京简直上上下下,全部都紧绷起来。
是夜,沐雪寝食难安,想着第二日穆楚寒就要被杀头了,一颗心狂跳不止,烦躁不安,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程大夫看她这般辛苦,悄悄在她的安胎药里加了些东西,强迫着让沐雪睡了个好觉。
几日都不见踪影的青崖回来了,与青烟、甘左、甘右几人说来些话,便命令这夜,所有人严阵以待,警觉起来。
果真,半夜,沐雪房顶就来了贼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手持尖刀,直奔沐雪的房间而去,早早隐身在暗处的甘左甘右,冷笑一声,提剑上前,就将几个蒙面人杀了,整个后半夜一连来了四伙人,全是奔着沐雪和她肚子里的孩儿而来。
沐雪吃了药,睡得沉,红湖、红玉、珠儿等人,一早得了青崖的命令,听到院中激烈的打斗声,紧咬着牙关,相互依偎着抱在一起,强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一直到天放亮,陆续而来的刺客才没来了。
沐雪早间转醒,急急忙忙让红湖给她更衣,梳头,连饭都来不及吃,就想出去,最后一日了,她实在忍不住了。
红湖等人拦不住沐雪,沐雪抱着大肚子,一脚踏出外间门,便瞧着院子里青烟领着人提了桶再冲洗,鼻间隐隐闻着一股血腥味儿。
“青烟,出了何事?”沐雪更加心急。
青烟抬头对沐雪笑了一下:
“夫人,无事,昨夜院子里进了贼,甘左大哥他们已经处理了,只是弄脏了夫人的院子,夫人先进去,等小的们把院子收拾干净!”
沐雪冷了冷眼:“昨夜有人来杀我?”
什么贼需要甘左他们就地诛杀?而且还是这样关键的时候,可见是对准了她来的。
“青烟,叫人去套车,我要去午斩台看爷!”
想着歹人竟然选择在穆楚寒处决的头一夜来杀她,肯定是他们狗急跳了墙,如此沐雪倒真相信穆楚寒有脱身之计了。
沐雪收回了脚,瞧了瞧忙着收拾院子里血迹的下人,又返回屋子里去。
“红湖,叫她们摆饭。”
这日,从早晨一直拖到快中午,冷子翀还是没有开口,左相等人心里一直打着鼓,眼瞧着时辰快到了,大理寺卿对左相说:
“大人再熬一熬,不过两三个时辰,只要皇上不松开,穆家老九必死无疑。”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大理寺去底牢带了穆楚寒出来,一路押到了午斩台。
此时跪在正阳宫门口的孙太傅,领着江南学子们转移了战场,全部去将午斩台围住,直接围了个水泄不通。
古三公子包了一出酒楼二楼的厢房,偷偷的看着午斩抬,脸上往日的嬉笑全都不见了,铜钱在他旁边站着,瞧着似变了一人似得主子,也不说话。
蓝衣公子和白衣公子也在对面的酒楼安排了厢房,两人也密切关注着,不发声。
江南学子此次听说考题泄露,十分愤慨,他们又以鹿山书院马首是瞻,听说孙院长举荐的这个人,风华绝代,十多年前就是三甲第元,才学甚为出众,被封为盛京第一公子。
且他不为权贵所缚,又与整个盛京的王公大臣、权贵公子为敌,还敢公然抗旨,叫板皇帝,这些事迹传下来的,不免让江南这些自恃清高,潇洒不羁的才子们心生好奇,佩服。
一来他们是为了争取自己的权益,二来也是想瞧一瞧这位搅动得整个盛京不得安宁的穆九爷到底长什么样子。
于是,孙太傅提议转战午斩台示威的时候,大家全都跟了过来。
快到午时,穆楚寒终于由大理寺的人带来了。
因为他特殊,大理寺卿也没绑着他,只将他用囚车装了运过来。
囚车缓缓而来,车里的人并没有穿囚衣,却是穿了一身火红的长袍,长长的黑发用玉琯琯起,负手战立在囚车之中,凤眼孤傲、桀骜不羁,用一种目空一切的态度俯视众人,从众人面前经过。
这哪儿像是来杀头的?
众江南学子,连同一向清高的孟景枫都忍不住被一身红袍的穆楚寒所吸引。
果真是盛京第一才子,如此风华绝代,怕是天下再也找不出这般长相,这般气质的人了。
听孙院长说他还在未满十二就已经是三元甲第了,比太子还得先帝宠爱,十二岁上就敢卷入夺嫡之争,若不是家族的背叛,他当年或许就能扶持一代君王上位。
这些事情,虽只能再私下传诵,却引得江南学子热血沸腾。
如今见了真人,更是佩服仰慕有加。
只见穆楚寒,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站在高高的午斩台上,血色长袍在风中飞扬,一张俊脸冷冽,狭长的桃花眼深邃,丝毫没有惧怕之意,纹丝不动,反而衬着一旁的大理寺等人颇为弱势。
蓝衣公子和白衣公子瞧着午斩台上的穆楚寒,觉得胸膛中的血在翻滚,白衣公子感慨着说:“雷兄,便是不成事,这辈子能跟着九爷这样的人物,也是值得了。”
蓝衣公子忍不住点头。
古三公子也一直紧紧盯着远处的穆楚寒,突然似乎远处穆楚寒的眼睛瞟了过来,古三公子紧绷着的俊脸,顿时有些慌张有些激动,拉着身边的铜钱问:
“刚刚,九爷是不是在看小爷?”
铜钱伸长了脖子,只看见黑压压的围着午斩台的江南学子,愣愣的摇头:“小的不知道啊!”
古三公子推开铜钱,欣喜肯定的说:“九爷刚才一定是在看小爷,嘻嘻!”
这边,皇宫里,冷子翀听说孙太傅带了江南才子到了午斩台,简直怒不可言,百里破风在一边淡定的喝茶,瞧着冷子翀发脾气。
等冷子翀冷静下来,百里破风便淡淡的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举过之人,莫非王臣,当年那般绝境,皇上尚可与子煦一斗,如今他为天下唾弃,被整个朝政所不容,皇上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