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老太太以朝阳大公主之尊,享公主之礼大敛入棺。
穆楚寒带着沐雪回到穆府,府上已全换上素白,哀嚎一片。
按照规矩,穆老太太的灵柩虽停在穆侯府,一切丧葬事宜却是由礼部派专人打理。穆侯府只负责朝夕哭奠,宾吊事宜。
沐雪前脚抱着小宝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脚侯夫人就派人送来了丧衣。沐浴更衣,取簪卸钗,沐雪换上素白丧衣,连手中的帕子,凡是绣有色彩的也全换了下来,就连小宝也给穿了一身从头到脚的白。
沐雪收拾好,看穆楚寒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他取了玉琯,披着一头及腰长发,用一根素白带子随意绑了绑。七月的太阳光从门外透进来,沐雪扶着红湖的手,瞧着穆楚寒站在逆光之中,背影依旧挺拔修长,却又显得悲凉、落寞。
奶娘抱着小宝站在一边,沐雪瞧着穆楚寒的背影,头一次感觉有些心痛,推开红湖的手,走过去也不顾屋里还有丫鬟婆子,伸手抱住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
“爷。”
穆楚寒感受到身后柔软的身子,原本看着远处锋利的黑眸,软了下来,握住沐雪环抱在他腰上的手,捏了捏。
“爷…。”
穆楚寒转身,将沐雪搂入怀中,狠狠抱住,久久不放。
沐雪感觉到他胸腔中翻腾的怒气和悲伤,被穆楚寒的双手抱的生疼。
等到两人过去灵堂,见几房的人早就跪好了,穆大太太沐雪领到女眷那边跪下,奶娘也抱着小宝跪在穆非钰他们几个的最末端。
堂中,只穆楚寒一人还挺直的站着,穆侯爷跪在最前面,已经分出府去的几个伯伯叔叔也全部回来了,依照着顺序跪在穆侯爷下方。
“孽子,还不跪下!”穆侯爷显然已经哭过一排,一双鹰眼,赤红,瞪着站在灵堂正中,不跪的穆楚寒。
沐雪跪在七夫人下首,没出阁的穆云霜等贵女,跪在屏风后面,原本一屋子人哀哀切切,穆侯爷这一声呵斥,全部都抬起了头。
穆楚寒不理,冷着脸上前,看着穆老太太的灵柩。
“开棺!”
旁边礼部派来守着灵柩,专门负责点灯,烧香的奴才为难的看着一脸漆黑的穆楚寒,给他锋利凌冽的眼神一扫,吓的腿软。
穆侯爷起身,怒不可恕,就要上期来抓穆楚寒。
“侯爷不可!”礼部专事皇家丧葬的长官出声:
“九爷或是一时太过悲伤。”
说完,长官又转头对穆楚寒说:
“穆九爷,大公主已逝,不可再多惊扰,还请节哀。”
穆楚寒回头,锋利的眼神将屋里的人全部扫了一遍:
“祖母身康体健,为何骤然离世?”
穆家的儿媳孙媳们全都低下头,穆侯爷和穆家大爷抬头看着他。
“礼部的动作真是快呀,爷快马加鞭赶回来不过半日,怎得就已经将祖母装棺入敛了?”
长官梗了一下,谁人听不出穆楚寒语气中的怀疑,侯夫人红着眼睛,说:
“小九,别胡闹,这事儿谁也没料到,你祖母走的安祥,别吵着她。”
这时外间传了命妇进来哭灵,看穆楚寒还是站在堂中不动,沐雪担心的看着他,知道没她开口份儿,却不愿看着他僵持着,只得不顾规矩开了口:
“爷,有什么事,咱们下来再说。”
穆楚寒回头对上沐雪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看她弱柳扶风般安静跪在一边,脸上满是哀求之色,不免心疼。
长官来将穆楚寒引到他自己的位置跪下。
朝阳大公主身份尊贵,皇上下令厚葬,满朝命妇皆来吊唁,朝臣家眷都来走了一遭,便是与穆家是死对头的左相沈大人也带着家人来吊唁。
左相他们倒也没敢闹出什么事,反而万分悲痛的安慰了穆侯爷,让他节哀。
穆府任何人都不想在此时闹出事情来,不管谁来吊唁,往日有再多的仇,也得先放下,便是诚老王爷说了一句:大公主此身也算是圆满了。
穆侯爷都忍了。
穆老太太是公主之躯,死后既不能葬在皇陵,也不能葬如穆家,须得迁入公主陵去。
在穆侯府停了长达半月,每日吊唁的宾客从早到晚就没歇过,沐雪熬了四五日,膝盖已经酸痛的无法站立走路。
再看其他人,便是穆家几位爷,穆非钰、穆非珉几个年轻力壮的少年,也走路颤巍巍的,谁也好不到哪儿去。
夜间不用沐雪守,但穆楚寒坚持要去守,她心疼他,哄睡了小宝,也跟着过去。
烛火跳动,灵堂中挂着白帆,上方大公主的灵柩乌黑程亮,沐雪跪在穆楚寒身边,看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大公主的灵柩,似乎是想将那灵柩看穿,又似乎眼睛已经透过灵柩,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爷?”沐雪去握住穆楚寒冰冷修长的手指,他已经几日不曾离开,这般日夜不动,熬了好几日,侯夫人来劝了好几回,又掉了许多眼泪都劝不动。
沐雪心中悲痛,自她一进穆府,穆老太太便一直护着她,如此府中才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便是她顶着个大肚子进门,惹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可在府中那么多日子,却从没有一句传到她耳朵里。
沐雪知道,如不是有穆老太太在上面压着,她在府中不会过得那么舒心,且穆侯爷一直不喜她,那么多哥哥,嫂子,怕也没几个对她有真心的。
听说在她昏迷的时候,穆楚寒差点把管家的大嫂给杀了,又将整个府里的人得罪的干净,她一醒来只顾着与他闹别扭去了,府里也没人敢说她一个不是。
这些种种,若不是有穆老太太在背后撑腰,府中这些捧高踩低的人怕就不会对她的院子怎么精心了。
回想起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慈爱的喊她好孩子的样子,沐雪鼻子一酸,忍不住掉眼泪。
穆楚寒回头,看身边的小人儿脸色惨白,几日就瘦了一圈,一身素白穿着,更显得她盈盈楚楚,让人心疼不已。
“娇娇,别哭,祖母不喜人哭哭啼啼。”
穆楚寒将沐雪揽入怀中,用手指轻轻拭去她眼下的泪水。
沐雪不是那般讲死规矩的人,靠在穆楚寒怀中任他抱着,小声问:
“爷是不是怀疑祖母的死因?”
沐雪虽伤心难过,但一连几日都没看见青崖,那个面生的丫鬟也给穆楚寒带回了府里,沐雪才知道她叫红鸾,似乎还会武。
穆楚寒久不回京,自从他去了皇宫做太子伴读,大半的时间都呆在宫里,即便在侯府,他那个时候正是人生得意,意气风发,根本没将眼睛放在内宅之上,这次再回来,府里的人到底是些什么来路,他也摸不清。
只是他直觉这次祖母去世的突然,让青崖从外围各府的探子中查,也没查不出所以然。
因为有御医的诊断,穆老太太的年纪也大了,于梦中去世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先例,都道这是一种福气,功德圆满之人才能得这善终。
故而不管是穆侯爷还侯夫人,并没有对穆老太太的死起疑。
穆楚寒却还是不敢相信。
低头看着怀中的沐雪,穆楚寒为穆老太太的死伤心难过之余,又不免为怀中人担心。
若他祖母真是被人所害,那可真是让穆楚寒心生寒意。
怀中的人带着他的孩儿,到底又能不能自保?
这般担心着,穆楚寒又有些后悔告诉她实情,如今他们两个情意绵连,他对绿水的假宠爱,怕已经被人识破了,往后还不知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他怀中的小人儿。
早知歹人藏的那么深,手段那般高明,他还不如让自己一人痛苦,便是让她恨他怨他,也无妨。
只要能保住她的命,保住他们孩儿的命。
沐雪见穆楚寒盯着自己久久不答话,又喊了他一声:
“爷?”
“娇娇,爷无事。”
穆楚寒紧紧将沐雪拥入怀中抱着,抬头看着跳动的烛火。
沐雪知道穆楚寒心中悲痛,在他怀中闷声安慰:
“爷,若祖母真是被人所害,大仇未报,爷可不能先把自己的身子给弄跨了。”
穆楚寒伸手摸了摸沐雪的头顶:
“娇娇,可曾后悔跟了爷?”
“这才刚开始,往后…。”
沐雪抬头,望着穆楚寒因为日夜煎熬,布满红血丝的双眼:
“爷,你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我也必定会护着自己和小宝的,我们可谁也不能死。”
“爷不用担心我,我比她们并不差,她们不来惹我便罢,若是惹了我,我也会咬人的。”
穆楚寒并不信沐雪的话,瞧着她一张楚楚动人的小脸,娇娇弱弱的,哪儿是他们那些人的对手。
“娇娇,若以后爷不在府中,你还是回尚书府去住。这件事,我来跟母亲说。”
沐雪摇头,哭得发红发肿的眼睛,亮得可怕:
“爷,我不怕,我为祖母守着这个家,为爷守着后院,爷你信我。”
穆楚寒不语,将沐雪的头按进自己胸膛。
他可不愿意让怀中的人冒那么一点儿险。
到了出殡那天,整个盛京都轰动了,送葬的队伍拉了一条长街,除了侯夫人有资格,沐雪和府中的各位太太、夫人、小姐都不能去。
穆家三爷,在琼州当知州的穆楚潇,终于在出殡的前一晚赶回了盛京。
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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