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掌灯时分,雪已经停了。
阿青坐在书案前翻看前日写的几篇字。
若使牡丹开得早,
有谁风雪看梅花?
因为沿墙的蜡梅已经长出了许多花苞,而这几天又是雨雪绵绵。整个园子都是一片萧索,梅花这时候能凌寒开放,阿青有所感慨,所以前几天才抄了这么篇字。
她现在要弯腰已经挺为难,甚至连坐直都不容易了,坐在椅子里的时候,也不自觉的腰向前挺,现在这形象真说不上好看,腆着个突出的肚子,活象一只气鼓鼓的青蛙。
即使这样腰也容易酸。
门帘被撩起,门里头昏黄的光照在门外的雪地上,与屋内柔暖如春不同,屋外是一个幽冷的冰雪的世界。下人们忙碌走动,桃核往手上呵了口气,用力搓着冰凉的手指。
桃叶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秘密,就象一把刀悬在了头顶,生死一线。
桃核奇怪的看着她:“桃叶姐姐,你在这儿干嘛?外头冷,你进屋去啊。”
桃叶看着憨实的桃核,这一刻她突然羡慕起桃核来。
一直以来她看桃核都难免有点居高临下的心态。桃核傻,不够机灵,在主子面前伺候不上,都亏着自己照顾提点着她,她才能过的象现在这么舒服。
“没事。”桃叶也嘱咐她一句:“你也别忙着今天把活儿都干完了,这天都黑了,小心篾条扎了手。”
因为雪大,怕院子里的花木枝条被雪压断压折,得把花树上过厚的积雪扫落下来,顺便用茅草,撑杆把树捆上,好给花木保暖、支撑。
桃核力气大,这种粗活别人往外推还来不及,她却那么实心眼儿。扛着一大捆茅草和撑杆,在外头干了大半下午了。
“这借着雪光,还能看得见呢。”桃核说:“我把这两株绑完就去吃饭。桃叶姐你也快去吃饭吧。”
“好。”
桃叶的饭厨房的人单给盛出来了一份。她把罩子揭开,饭菜凉了些,但是还能入口。厨房的人有意讨好,做的都是她爱吃的菜。辣椒炒的嫩嫩的鸡脯肉。清汤菜心儿,还有一道油塌老豆腐。
桃叶这会儿觉得饿了——中午那顿她就没顾上吃,到这会儿怎么会不饿?
她喜欢吃老豆腐,总觉得嫩豆腐吃起来跟咬了一泡水似的,一点儿滋味也没有。老豆腐吃着才香,尤其是用油煎过之后。外面一层皮煎成了金黄色。咬一口又香又韧。
桃叶特别认真的把晚饭吃完了。
小口喝汤的时候她在想,说不定这就是她在这世上吃的最后一顿饱饭了。
外头有人一声声传话进来。
“世子爷。”
“世子爷回来了。”
桃叶赶紧起身,匆匆漱了口,把嘴唇擦干净,急忙出去赶到上房去伺候。
李思谌解开斗篷,进了西侧间。
他一眼就看见阿青坐在太师椅上,两手扶着肚子,微微垂着头。
李思谌心里一紧,脚步放轻。缓缓走近一步:“睡着了?”
阿青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浅浅的,初熟杏子一样的红晕。
她微笑着轻声说:“孩子在动。”
李思谌在她身前站定了,有些紧张盯着她的肚子,喉咙干咽了一下。
“动了?”
“嗯。”阿青说:“前些天就有感觉了……但是今天动的特别有劲儿。”
李思谌的手轻轻挨上去,他的表情无比敬畏,一点力气都没敢用,就怕压着她、挤着她。
“不要紧的,你摸摸。”
阿青拉着他的手,让他的掌心贴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李思谌紧张的不敢用力往外呼气。
他觉得他感觉到了阿青的血管在他的手掌下规律的博动。
接着。他的掌心突然被碰了一下。
隔着阿青的肚子,他感觉到了。
象是一个好奇的试探。
与其说是捶打,不如说是碰撞。
真的在动!
李思谌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他抬头看了一眼阿青,阿青鼓励的朝他一笑,示意他把另一只手也贴上来。
但李思谌本能的,把脸贴了上去。
他好象听到了心跳的声音,风的声音,溪流汩汩流淌的声音。
这许多许多的声音交汇在一起……如果非让他形容一下,那他只有两个字可以说。
天籁。
又一下碰撞,就在他耳边响起来。他的脸颊、耳廓,都清晰的感到了这一下震颤。“他在动。”
阿青微笑点头:“对,他在动呢。”
李思谌着迷的、专注的倾听。
阿青看着他的头顶,感觉到身体里另一个生命的舒展,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涨满了泪水。
小家伙大概是累了,动了几下,他就歇着了。
李思谌有些不舍的直起身,将阿青的两只手握在他的两只手里,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回过神儿的第一句话是问:“你会不会疼?”
问的没头没尾的,可是阿青明白他的意思。
她摇摇头:“不疼。”
“那就好,那就好……”李思谌连连点头。但是接着又想起了下一个问题:“动了多久了?都是什么时辰动的?晚上你睡着的时候他也动吗?那时候他要动,是不是就把你给拍醒了?”
真是难得见他这样失态。
阿青一个个回答他的问题:“好象是过了五个月之后,就有动静了,不过一开始感觉不大明显,一天里头可能有一回,也可能没有感觉。至于是什么时辰……好象饭前饭后多一些。”
“那晚上呢?”
“晚上好象没有。”阿青笑了:“可能我睡的时候,他也在睡吧。”
“他也睡啊……”李思谌那语气仿佛在说一件举世无双的希罕事,好象肚子里的娃娃会睡觉,是非常了不起的丰功伟绩。
多新鲜哪,吃和睡这种生来就有的本能难道谁不会?还用得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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