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持杯品茶。对面设了一个位置,还是空的,似乎正在等着什么人来见面会谈。
“乌坦可汗到!”
下面传来一个拖得长长的通报声,一个身着色彩斑斓的草原衣袍,带着鲜艳的珠串首饰,身形高大魁梧,双目锐利似鹰,看过去精悍威武的粗犷汉子走了上来,正是乌坦可汗萨尔勒。
萨尔勒走过来,大马金刀地往即墨缺面前一坐,开门见山,不带什么好气地道:“你把本汗叫过来,有什么事情要谈?”
萨尔勒本来已经离开了乌坦和西陵的战场,正在率领乌坦军队北上,然而就在这时接到即墨缺的信,请他来会面一次。
如今西陵和乌坦虽然已经不再交战,但仍然是势如水火,萨尔勒跟即墨缺之间的仇怨也一点没有减弱。西陵都快要被东仪军队打下来了,即墨缺这会儿找他,能有什么可谈的。
即墨缺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东仪军队已经逼到距离西陵王都盛京不到五百里的地方,西陵军队如今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一直在节节败退。西陵的臣民百姓们恐慌万状,四处奔逃,举国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激烈反对即墨缺的声音,斥责他是亡国之君,为美色而一朝尽毁西陵数百年江山。
然而即便在这般十万火急混乱不堪的境况下,即墨缺坐在这长风拂过的城墙高处,在空旷高远的朗朗天穹之下,举手投足之间仍然尽是优雅平静,犹如闲来无事赏景品茶一般,不紧不慢,没有半点焦急之意。
这份从容气度,看得萨尔勒都不由得暗暗心中感叹。换做是他的话,绝不可能现在还这么淡定地端坐在这里。
即墨缺开口道:“可汗是不是打算先攻下罗胤?”
萨尔勒粗声粗气地:“是又怎么样?”
罗胤的国力本来就比乌坦差些,在西莲娜女皇那个草包的手上,一年比一年弱,乌坦没有了西陵这个后顾之忧,若是调集全部兵力去进攻罗胤的话,攻下罗胤也不是什么难事。
即墨缺摇了摇头:“可汗可曾想过,西陵亡在东仪的手上,乌坦也攻下罗胤之后,还剩下东仪、乌坦和北晋,这三个国家的局势会如何发展?”
萨尔勒哼了一声:“这三个国家都是友邦,还会如何?”
即墨缺叹口气:“可汗太天真了。国家与国家之所以能成为友邦,是因为没有相互侵略的必要或者是实力,所以相安无事。东仪皇帝狂妄恣意,野心勃勃,如今手上有了泥黎阴兵,灭西陵都只需个把月时间,转头攻下乌坦也不费吹灰之力。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何不做?得泥黎阴兵者可得天下,换成是可汗自己的话,只要有了足够强大的军队,难道不想一统天下,四海臣服,名入史册,传颂千载?”
他一番话说得很慢很平淡,然而字字清晰,萨尔勒开始时还不觉得如何,每多听一句便更加心惊一分,到了最后,已经满身都是冷汗。
他自己是个有野心的君王,自然明白即墨缺所说的意思。泥黎阴兵既然有这般可怕的实力,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匹敌,天下唾手可得,东仪皇帝为什么还要跟他们保持友邦关系?为什么不一举连着他们一起征服?
“西陵一亡,东仪下一个目标也许就是乌坦或者北晋。”即墨缺慢慢说,“唇亡齿寒虽然是我们中原人的典故,想来可汗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萨尔勒这时已经镇静下来,冷笑了一声:“你跟本汗提这个,是希望本汗为西陵做什么?”
他也不傻,西陵总归要灭亡在乌坦的前头,即墨缺自顾不暇,又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提醒他这一点。
“拖时间。”即墨缺回答得很干脆,“但这时间却不是为西陵或者朕而拖的,而是为了你们自己。朕的目的是泥黎阴兵,泥黎阴兵一灭,各国自然回归原本的实力平衡。”
萨尔勒挑眉:“难道你有对付泥黎阴兵的方法?”
“自然是有,不然朕也不会这么悠闲地坐在这里。”即墨缺平静地说,“世间万物都有弱点,泥黎阴兵也不例外,只是朕需要更多的时间。”
萨尔勒并不相信:“泥黎阴兵有什么弱点?”
“泥黎阴兵是有唯一一个真正主人的。”即墨缺说,“此人一死,泥黎阴兵处于无主状态,又没有像当年在蚩罗墓里一样封存起来的话,就会消失在阳世上,重回阴间。东仪帝后当初进了蚩罗墓,泥黎阴兵的主人必然是他们其中一个,以东仪皇的性格,应该会把泥黎阴兵给东仪皇后。”
“这有什么用?”萨尔勒嗤了一声,“东仪皇后既然是泥黎阴兵的主人,身边必然也留有泥黎阴兵,再加上东仪皇对她的保护本来就滴水不漏,难道你还杀得了不成?”
“这世界上没有滴水不漏的事情。”即墨缺的声音仍然从容,“朕自有朕的办法。东仪皇后有身孕的时候,崇安皇宫围得犹如铁桶相似,朕照样能在她七个月身孕的时候,把她从东仪皇的眼皮子底下带回西陵。更何况这次不是活着带走她,只是杀了她而已,自然更容易得多。”
萨尔勒在这一点上倒是相信即墨缺。当初即墨缺不知用什么手段,从东仪深宫中带走怀胎七月的水濯缨,闹得天下皆知,绮里晔就是因为此事才决意和乌坦联盟,对西陵开战。
他突然转念想到一点,眯起眼睛,猜疑地望着即墨缺。
“不对,你不是明明对东仪皇后心爱得很么?据说当初在西陵,你可是把那美人儿宠上了天,西陵如今落到这个境地,就是因为你非要得到东仪皇后不可。这时候怎么倒是舍得狠下心来杀东仪皇后了?”
即墨缺笑了一笑,那笑容温柔得犹如冬日里的飞雪,轻柔宁静地飘落在大地上,覆盖出一片纯净柔软的洁白。
洁白的下面,却是冰封三尺,灭绝生机。
“本来的确是非要得到不可,但如今实在得不到,那也只能毁了。”
……
东仪,白沙镇。
镇子坐落在端水岸边,因为沿河一带有大片美丽的白色沙洲而得名。这里算是东仪东部比较繁荣的一个城镇,镇前的端水河面上,不断有大大小小的船只划破倒映在水中的朝阳艳影,往来穿梭。
因为过往的商人和旅客不少,白沙镇上有一家颇为像样的客栈,这几日,整个客栈都被包了下来。
聿凛被剑衣等侍卫送到客栈中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他那一身的重伤,根本不是养个三五天就能痊愈。开始时昏睡了两天,后来又发起高烧来,好不容易烧退下去,又昏睡了一整天,到现在才堪堪醒过来。
众侍卫们一直团团转地守着他,他醒来的时候,正是剑衣侍立在他的床头。
“皇……主子,您终于醒了!”
剑衣大喜。聿凛艰难地想要撑起身子来,剑衣连忙上去扶他:“主子伤重,先别急着起身……”
聿凛没理会他,第一句话便是声音沙哑地问道:“她呢?”
他在那个雨夜里杀光了所有追杀楚漓的人,既然他被侍卫们救回来了,那她应该无事才对。
他明明答应过放她自由,明明知道会惹她恼怒厌恨,却还是在附近一路悄悄跟着她。她根本不想看见他,如果没事的话,现在肯定又已经远远离开了他。
聿凛的嘴角泛起一缕隐隐的苦笑。哪怕是这样在暗中护着她,这一点对他来说似乎都是奢望。本来他不应该让她知道他的存在,然而只要他跟在她附近的话,她一遇到危险,他就不可能忍着不出现。
没想到,剑衣的回答一句话脱口而出:“楚姑娘正在给主子煎药。”
聿凛的苦笑之意还停留在嘴角,猛然抬起头来,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这句话,一时间以为他出现了幻听,要么就是剑衣脑子不清楚了在胡说八道。
紧接着,客栈房间的门被打开,一身淡蓝布衣布裙的楚漓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装得有些太满的汤药,眼睛还望着手上的碗免得药泼洒出来,就那么低着头走进来,道:“药好了。”
她跨进房门,抬起头,正对上聿凛睁大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手一晃,手中的药碗终于还是泼了一点药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