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儿离开后,齐崇光叹了一口气,彬彬有礼告辞,无精打采的千柔跟李雪茹坐了一辆马车。
缓了一会儿,千柔才看着李雪茹,带着关切问道:“近来妹婿对你还不错吧?”
其实李雪茹今儿个来时,已经瞧得出神态安详,眉目间带着似水柔情,与之前有天壤之别,但千柔仍旧想确认一下。
李雪茹露出甜蜜的笑容,点头道:“他倒是说话算话,最近不但没再提纳妾之事,还跟我说了,之前屋里两个通房已经伺候几年了,他早就厌弃了,又没有一儿半女,正好趁她们年轻,都打发出去,也算是做好事了。我心底自然是乐意的,却不好露面,就让他自己处理这桩事儿。他也没有二话,自己打点着,每天晚上也只进我的房,只守着我过日子。”
她越说越欢喜,眉眼间透出几许深情来,转而又道:“有时候婆婆找我的麻烦,他也护着我,努力在做一个好夫君。我觉得,仿佛回到了新婚时候一般。”
千柔听了很满意,笑着道:“如此说来,他最近的表现,倒是挺不错的。”
李雪茹颔首,默了一瞬,咬着唇道:“旁的都很好,只是人有些焦躁。”
千柔诧异,旋即眸子一冷道:“焦躁?他朝你发脾气了?”
李雪茹红着脸摇头,期期艾艾的道:“那倒没有。”将唇咬了又咬,凑到千柔耳边道:“嫂子,当初你有孕时,哥哥是怎么熬过来的?”
见她态度这样暧昧,千柔终于明白过来,不由得也闹了个大红脸,沉默了一瞬,才忍着羞把其中的奥妙说了。
身为过来人,她自是明白,夫妻在这方面顺当,感情才会越发深厚。
故而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为了李雪茹好,还是细细指点了一番。
李雪茹听得目瞪口呆,震惊的同时,心里又十分感动。
嫂子对她一心一意,掏心窝一般对她好,为了不让她吃亏,让她能牢牢系住齐融,这种事儿也肯直言指点她。
两人喁喁说完了,平息了一阵,脸上的红晕才褪了下来。
千柔转了话题,声音中不乏幸灾乐祸之意:“你婆婆跟那白莲花,相处得挺好的吧?”
李雪茹见她笑容满面,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告知千柔,白玉莲跟安王其他的姬妾不一样,竟知情识趣又妩媚妖娆,弄得安王神魂颠倒,一刻都离不得她。
安王妃既觉得被她挖了墙角心冷,又痛恨安王无耻薄情,跟白玉莲斗得不可开交。
李雪茹自是不会掺和进去,只让丫鬟留意府里的动静,当成笑话儿听过即忘。
千柔想了一想,嘱咐道:“她们闹得不得安生,你别去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你如今不比平时,行动饮食上要格外小心,最好只在自己的院子活动,吃饭也单独设个小厨房。”
李雪茹知道她关心自己,一心一意为自己打算,连忙都应了下来。
一路无话,等回到安王府,李雪茹果然行动起来,让人单独弄了个小厨房,不再跟安王妃、白玉莲掺和了。
没多久,白玉莲有孕,也要在自己的住处弄个小厨房。安王妃自是据理力争,不肯答应,还怪到李雪茹头上,说都是她起的头,才弄得白玉莲有样学样。
李雪茹性格并不软弱,如今又跟齐融感情甚笃,越发有了底气,直接说自己乃是世子妃,白玉莲不过是个贱妾,根本就没法儿跟自己比。
安王妃见她这样,气势倒是矮了三分,没再揪着李雪茹不放,转而跟白玉莲纠缠,拿李雪茹的话将白玉莲堵住了。
送走蕾儿后,千柔的日子又归于平静,每天相夫教子,顺带打点红妆楼的生意,平淡又充实。
无声处,却有风雨袭来,不曾平静。
胶州,七皇子齐逸宁封地。
说起来,齐逸宁也是个悲催的主儿。
他成年之后,明白自己非长非嫡,非父皇的心头好,没有争夺大位的资本,故而一直安分守己。
无奈,他自小母妃早逝,由秦王之母,当时的苏皇后抚养成人。
虽然有心避开皇子争斗,但仍旧做不到,被秦王死活拖住了。
等到大局落定,齐逸峥当了太子后,齐逸宁因为跟秦王交好,生怕齐逸峥会秋后算账,趁着当时显荣帝还在位时,自请离京去封地镇守。
因为七皇子并没有参与到夺位之争中,只是因为小时候被苏废后抚养,这才跟秦王来往甚密,又没有犯过大错,显荣帝有心保全这个儿子,便允了他之情,放他去了封地。
齐逸宁并不是个有野心的,到了胶州之后,虽然封地并不富裕,但能保全富贵景象,全胶州唯他独尊,行动自由,齐逸宁觉得很满足。
他每天或在后院与姬妾们寻欢作乐,或外出与文人们吟诗作对,或与武将们策马打猎,再不就去乡野之地走一圈,看看景致寻觅美人,十分自在。
几年的宁静悠闲时光,却因为一场变故改变了。
七皇子的府邸,主院里,丫鬟们来来去去,一声不闻,脸上却有焦虑之色。
——前两日,七皇子妃闵氏在后花园喂锦鲤时,一不留神,竟跌进了观鱼池里。
等救上来时,人虽然还有气,却紧闭双眼,昏迷不醒。
七皇子震怒,一面将随侍的丫鬟婆子处罚了,一面命人将胶州最有名气的文大夫请了来,自己也没有外出,守在家里照应。
七皇子跟闵氏成婚之后,虽然不是情意绵绵的恩爱夫妻,但一直相敬如宾,相处得还不错。
如今闵氏出了意外,七皇子自是要尽几分夫妻之谊。
如此这般过了三天,闵氏仍旧人事不知,气息越发弱了。
这天半夜时分,在七皇子的催促下,文大夫再次为闵氏诊脉后,过了许久才站起身,额头上都是冷汗,带着歉意忐忑不安的道:“情况不太妙,老朽无能为力,七皇子早作准备吧。”
顿时,闵氏的贴身丫鬟春丽、夏香都放声痛哭。
七皇子也红了眼圈。
闵氏乃大家闺秀出身,嫁给他这几年来,一直都端庄大气,为他生儿育女,打点后院各样事宜,是个不错的妻子。
如此年轻就要香消玉殒,让人如何不痛惜?
然而,再伤心又能如何呢?终究是争不过命的。
七皇子叹了口气,又觉得倦怠,便吩咐春丽、夏香小心伺候,自己去了书房歇息。
之后,文大夫也离开,只有春丽、夏香留下守护。
夜渐深,毫无预警的,床上的闵氏竟然睁开了眼睛。
正给她擦脸的春丽发现了,怔怔停止哭泣。
等回过神来,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叫道:“皇子妃?”
然后,她又用力闭眼,挤出泪水,再看,心中升腾出一股狂喜。
不错,闵氏的确醒了,正睁着大大的杏眼,茫然看着床顶,眼神怔忪,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一般。
夏香这时也发现闵氏醒过来,不由得欣喜若狂,忙去将文大夫请了来。
文大夫得知七皇子妃竟然醒了,十分震惊,忙过来看,见闵氏果然睁开了眼睛,登时激动得不行,给闵氏诊了脉道:“从脉象上看,七皇子妃已经度过了危险期,生机勃勃。”
他满面羞惭,接着道:“刚才或许是假死,一时厥过去了,老夫眼拙没断明白。”
他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不管闵氏是因为什么缘故突然好了,这也算起死回生了。
人没事,还醒了,他行医的这块招牌,算是保住了。
春丽见文大夫断定闵氏已经活过来了,自是大喜过望,忙让小丫头去通知七皇子。
登时阖府都知道,闵氏又活过来了。
这出乎意料的消息传来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喧嚣褪尽,闵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又睁开,如此反复了几次,心中充满了惊喜。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闵氏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是一缕冤魂,是顾千柔同父异母的姐姐——顾千媚。
当年,她鼓动李靖希算计千柔,机关算尽,最终却功亏一篑。
事情败露后,李明卿和太夫人直接决断,命人将她绞杀。
她带着滔天的怨气和不甘,成了一缕冤魂,四处飘荡无所归依。
不知道是上天怜悯,还是怎么回事,在浑浑噩噩飘荡了几年之后,她的魂魄,竟然附在了濒死的闵氏身上。
更让她欣喜的是,在她苏醒了之后,属于闵氏的记忆,竟然一点点都灌进了脑子里。
从此之后,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人会知道,闵氏已经换了个壳儿吧?
于她而言,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没有人知道她是顾千媚,她却知道,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能悄无声息的算计布局,旁人却无能为力,根本就不能察觉到她头上。
她勾唇,溢出一抹无声无息的冷笑。
成为冤魂的这几年,她最常盘踞在顾千柔身边,看着顾千柔夫妻和顺,生下一女两子,她呕得不行。
等到李靖行考取功名,顾千柔成了官太太,她更是觉得无法承受。
今生今世,她最恨的人,便是顾千柔了。
一个下贱的庶女,凭什么脱颖而出,将她这个嫡女压下去?凭什么活得风生水起,得到那么多出色男儿的青睐?凭什么害得自己的母亲沦落为二房,连简家都断绝关系,生不如死?凭什么她出嫁之时,能得到满城添妆的荣耀?凭什么她嫁进定国侯府后,有夫君爱护,还将李靖希勾引得难以割舍?凭什么她能得到李靖行一心一意的眷恋,活得那么滋润?
不管顾千柔凭的是什么,不管顾千柔过得有多好多荣耀,她顾千媚回来了,从此以后,顾千柔休想安生!
昔日害她殒命的人,李明卿已经落魄不堪,李太夫人已然过世,李靖希归于尘土。
可见,老天一直都是站在她这边的,不然,岂能让她死而复生?岂能让她的仇人一个个落魄离世?
该死的,已经死了不少,从今往后,她的报复之心,便只往顾千柔和李靖行身上去就成了。
就算顾千柔有郡主的封号,有齐逸峥保驾护航,又如何呢?她顾千媚绝不会害怕退缩,更不会罢休。
何况,她如今是七皇子妃,论起身份来,并不比顾千柔差多少。
以有心算无心,最是难防。
从此朝朝暮暮,她的目标,便是顾千柔、李靖行了。
她有高贵的地位,有强大的内心,有足够的耐心,有心计,有智谋。
来日方才,她一点儿都不急。
她会一步一步,步步为营,慢慢的,将顾千柔打落进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