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行,就这么对待我们的袍泽兄弟?”
郭宁稍稍沉吟,叹了口气。
自从前些日子那场大梦以后,郭宁的脑子里有了很多新见识、新想法。正因为多了见识,他愈发觉得,眼前的局面既可悲,又荒唐。
分布在河北各州军的散兵游勇们,本来都是朝廷官军的骨干。人人都有战斗素养、有军事指挥的经验、有与强敌抗衡的韧劲。沦落到现在这地步,他们人人都满怀着被官员、大将们抛弃的强烈愤懑,对自己的困苦生活充满了绝望。
而驻扎在定兴县的杨安儿所部,当年曾是安分守己的百姓。他们本就是被压榨到活不下去了,所以才不顾一切地与朝廷对抗。
严格来说,溃兵们和杨安儿所部,不该是敌人。两者本可以协作,甚至合流的。
两方所遭受的苦难,其实全都来源于大金朝昏聩的统治,来源于大金内部日趋激烈的民族冲突、经济崩溃、民生凋敝、外战无能。
女真贵族集团肆意括地,贪官污吏苛酷通检、征发无度;朝廷军将驱将士为牛马,视将士如草芥,是他们一手造成了当前的困境,造成了让人活不下去的世道。他们才是真正的敌人。
可大金朝廷的架子还在,横跨万里疆域的庞大政权还没倒。虽然已经蒙受了惨痛损失,可无数招讨司、统军司、宣抚司、都总管府尚在,无数猛安谋克军、镇防军、侍卫亲军、乣军尚在。
大金既然是朝廷,朝廷作恶,便是理所当然。上百年来,契丹人如此,女真人也如此,一切都很正常。溃兵们挣命于尸山血海,蒙受了无数苦难,关键的问题,却没人去想,或者不敢想。
数以万计的骁勇武人,一个个蒙头蒙眼地挣扎求存。胆子最大的,无非盘算着投靠蒙古人,跟着吃一点剩下的腐肉。
而杨安儿这等积年的反贼,到底比寻常溃兵要聪明些。
想来他的眼光也较开阔,志向也远大些,所以知道敌人是谁,想要与敌人对抗。
可是,他们不掌握正确的方法,只能在自己理解的范畴内行事。
他们只把满山遍野的溃兵们当作容易挟裹的壮丁,容易被宰割的肥肉。于是便凭着千百年来匪寇挟裹人众的套路,挥刀以向,先把同样的可怜人们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他们所屠杀的,挟裹的,都是郭宁的袍泽伙伴!
不用李霆催促,郭宁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咱们既然来此,就得做些什么。不过,杨安儿所部能轻易击破故城店,兵力一定不少。让弓手散开警戒,其余将士们在这里休息片刻。咱们几个,过河探一探。我记得故城店东面里许,有个林木茂盛的土坡,很适合探查情形……那地方似乎是叫高林坡,对么?”
李霆连忙道:“正是。”
“我们就往高林坡去。”
“好!”
郭宁回身望一望,沉声喝问:“慧锋大师到了没有?”
暗沉野地里,骆和尚的厚重声音响起:“来了!洒家来了!”
“敌人不是寻常寇盗,在故城店周边近处,必设斥候、暗哨。劳烦慧锋大师出马,抓一个舌头回来问话。”
骆和尚呵呵笑道:“好,好。”
听得郭宁这般吩咐,李霆不由吃了一惊。
他与骆和尚不熟,近几日只见这胖和尚所到之处脚步咚咚作响,宛如一座肉山也似。这哪是能干精细事的料子?
正诧异间,便见骆和尚脱下宽袍,只着一身深灰色的短打。他向郭宁微微颔首,便跃入了道旁林间。庞大如熊罴的身形极其轻捷地晃了两晃,李霆眼神便一模糊,起初还看到一个光头在闪,随即就看不到踪迹了。
“慧锋大师身手非凡,自有他的本事。李二郎,咱们自去探看,不必担心。”
”好本事!真是好本事!”李霆愣了半晌,见郭宁已经往河滩方向去,连忙拔足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