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凭依,便是部下数千精锐私兵。粘割刺史你想,他哪里会将自家精锐一而再,再而三地投入在不相干的地方?只消我们严阵以待,他哪里舍得!”
粘割贞忍不住摇头。这汪世显,一边说胡沙虎从没来过涿州,一边说什么“严阵以待”,这满脸说瞎话的本事,便是放在朝堂上当个尚书都行!
汪世显等了等,问道:“方才我说的那些,粘割刺史以为如何?”
粘割贞沉默了许久。
以他的身份,自然不至于反复纠结眼前的情形。顺着汪世显的话,他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胡沙虎的凶暴狂悖,想到了胡沙虎对中都贵胄竭力结交却成效寥寥的局面,想到了皇帝对胡沙虎容忍却不信重的现状。更想到了中都城里丞相徒单镒、谏议大夫张行信等一批势力对胡沙虎的反感,想到了徒单镒这些年广布盟友、子弟于中外的强大潜力。
“没错,咳咳……”粘割贞正色道:“近日涿州发生的事,便如……嗯,世显所言。什么纥石烈执中或者胡沙虎,我没有见过。”
汪世显深深行礼:“刺史大人英明。”
粘割贞有些尴尬地受了一礼,转往战场的另一边去巡视了。
他是大定二十八年的进士,文采在女真人中,是第一流的。既然知道自己有亲临前线,指挥击破强贼的经历,那非得好好看看战场,把奏表写得花团锦簇才行。
至于今后的涿州,乃至今后的易州、定州、安州、保州、雄州等一大片地方的局势会如何,粘割贞懒得去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那郭宁居心叵测……可如今这局面,谁不是居心叵测呢?
在战场的北侧边缘,郭宁裸着上身,踞坐在一张马鞍上。
那匹夺自蒲察六斤的神骏战马,正愉悦地在附近绕来绕去。
背后的医官轻声道:“六郎,忍着点。”
不待郭宁点头,他便从郭宁的左腿拔出一枚入肉极深的箭簇,顺手往血淋淋的创口上拍了一糊草药。
郭宁猛抽了口冷气,格格地咬了两下牙。
好在这已是最后一处伤口了。虽然他穿着青茸甲防身,可甲胄已经破损的不像样子,重又变成零碎铁片了。他的胸前、双臂、腹部受伤多达十余处,好些地方皮开肉绽,观者无不触目惊心。
有些士卒特意从远处过来看看,然后回去向同伴们吹嘘郭宁的勇猛,叙说自己当年与郭宁并肩作战的经历。
但郭宁在这里治伤,并非为了炫耀。
他在这里,是因为医官方才在此诊治的一人,大概已经油尽灯枯,不太适合移动。
此时,在郭宁身前一副粗劣的担架上,昏迷许久的韩人庆悠悠醒转。
他的年纪老迈,体力虚弱,本来在战场上立即就会身死。但他同时又是生存经验极度丰富的老卒,哪怕已经昏昏沉沉,却凭着本能逃过了好几次劫难,一直到被打扫战场的将士们发现。
既然见到了韩人庆在此,那么胡沙虎突然来此,差点打乱全盘谋划的原因,就很清楚了。
韩人庆也没打算隐瞒,他挣扎着简单叙说几句,就要求见郭宁。而当郭宁匆匆赶到,他却晕厥了过去,此时方醒。
他哑着嗓子,发出像咳嗽一般的笑声:“六郎,你来,这里。”
郭宁按照韩人庆的吩咐,从他怀里取出了一把金刀。
“这是我早年从军的缴获……本想着,将此物留给子孙后人,不过现在,用不着了。我劝说胡沙虎,来涿州厮杀的时候,想着,等到胡沙虎斩了杨安儿,我再用这把刀刺杀胡沙虎。这样,在抚州害我族亲四十余口的仇,在涿州害我族亲五十余的仇,就都报啦!”
郭宁叹了口气。
“……算了,六郎。命数如此,我不怪你,只怪这狗世道!”
韩人庆仰着头,喘了两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的嘴唇,肉眼可见地变得灰败,皮肤也快速地褪去血色,显出那种毫无生气的蜡黄。
见他喃喃开口,郭宁俯下身,将耳朵凑在这位老朋友嘴边倾听。
“六郎,你是能做大事的。你拿我的刀,杀那些该杀的人。”
“好。”
片刻之后,几名士卒上来,看了看郭宁的神色。
郭宁微微颔首,于是他们把韩人庆的尸体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