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他要将的却是败坏好心情的事情。
“学生郑森,拜见陛下。”郑森恭敬一礼。
“本来,我还想遣人过去宽慰宽慰你的。没想到,郑同学却是自己来了。坐吧,节哀顺变。”朱慈烺宽慰地说着,只是神情很是复杂。
郑森茫然失措地看着朱慈烺,心道,这算什么节哀顺变,但他还是恭谨应下,直接开启了话题:“学生有罪,不敢当陛下宽厚。郑氏……罪行累累,如当年还辽令之罪以后,更犯下滔天罪过……家父……”
说着,郑森微微颤抖着身子,将当年郑氏在还辽令里从中作梗,将土佐藩找上门时,将皇帝陛下行踪告知等罪行一一道出。
说完以后,郑森又是恭谨一拜,重重一叹以后,道:“学生,愿意捐资一共五百万两现银,包括郑氏商社上下一应资产船队,全部上缴朝堂。只恳求陛下饶恕家父等亲眷,让学生侍奉双亲,哪怕流放千里,只要允许学生跟随侍奉,学生……都心甘情愿恕此滔天罪孽!”
郑森说完,就是拜在地上,话语已经微微带上了哽咽。
朱慈烺轻轻一叹,表情复杂地看着郑森,不由回想起了当时山内忠直将内间是郑芝龙之事告诉自己时的心情。
听到是郑芝龙泄漏了自己的行踪,朱慈烺感觉是非常复杂的,既是愤怒,又是心凉。
千里迢迢,万里波涛。从大明赶过来,包括王夫之以及他自己,奔走数月,就是为了解决郑氏在萨摩藩的问题。可以说,大明的加入,才是郑氏真正转危为安的关键。
如果不是朱慈烺愿意援手,郑森提出的自由贸易区计划再是精妙,也是绝对打动不了岛津光久的。
更别提而今岛津光久恭谨如斯,俨然是日本头号亲明派。至此,跟随郑芝龙移民日本的数万移民才算是真正安全下来。
但是……
一转头,朱慈烺却被卖了。还是受益最大的郑氏,这如何不让朱慈烺感觉愤怒,感觉心凉?
一听完山内忠直的告发,朱慈烺立刻就让锦衣卫彻查。随后,结果的确一一印证。
但是,当鹿儿岛上的明军动手抓捕的时候,却传出来一条让朱慈烺觉得格外以外的消息。
“其实,方才我也收到一条消息从萨摩藩传来的。你父亲……以及你叔父郑芝虎、郑芝豹。三人包括数百水手一共三条船,都在前日前往江户的暴风雨中身死。尤其你父亲的尸首,亦是漂流到了江户,经过辨认,的确是你父亲的……倒是你两位叔父,尸首都让鱼啃烂了,辨认不出……”朱慈烺说完,却是心中生出一点解脱之感。
人都死了,自然是一切都解脱了。
不仅是死的人自己,其余人也会有这样的感觉。至少,朱慈烺会生出一番上苍有眼的感觉。
当然,最让朱慈烺感觉到几分暖意的还是郑森的懂事。
不愧是朱慈烺自己看中的人,有这个责任心,愿意将一切罪责揽下来,只愿换取亲眷的平安。这个孩子,有但当呀。不愧是未来的国姓爷。
想到这里,朱慈烺反而安慰起了郑森:“你所言之事,朝堂都会一一调查,有罪之人不会放过。但已死之人,也不会追诉。而今,朝堂渐渐宽厚,不再大兴株连。你郑森有功于大明,朕也不会负你。倒是你父已死,你还需节哀顺变呀。”
郑森闻言,不经眼眶突然湿润:“怪不得……怪不得父亲要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与我。怪不得……怪不得信上要说得那般琐屑细致。原来,上次一见,竟是诀别!”
朱慈烺静静地看着郑森眼眶泛红,话语哽咽,轻轻一叹,倒是没有着急说话。
郑森会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自己哭腔的地方,当即振作了心情,道:“陛下!虽如此,但郑氏坐下来的罪孽,就应该有郑氏来一应负担起来。父债子偿,郑氏过往的发展,积蓄的财富,不知道是多少人的鲜血侵染而成。不管是还辽令时,还是本不该发生的海战,都是我郑氏罪孽。学生,不意这一笔不义之财。学生愿意将郑氏一应财产船队商社全部上缴国家,赎清罪孽!”
朱慈烺沉默了。
他想起了当年复辽战争时牺牲的战友,也回忆起了就在刚才一场大战里牺牲的水师将士。朱慈烺的确可以宽宏大量地饶恕这个有好感的青年才俊。
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郑芝龙等人是死了,可不代表就不处置。别提郑彩等郑氏犯下诸多罪孽还等着清算,就说最近一战,胜利固然荣耀,可牺牲的战士呢?
不能让他们白死。
“你意已决?”朱慈烺目光灼灼。
郑森满目清明:“学生心甘情愿。”
“朕收下了。但朕不会收进国库里。”朱慈烺想了想,随手写了一个便条,然后道:“我给你写一封条子,你去找教育总署朱之瑜。我此前与朱卿家提议过一个设想,利用民间力量帮扶教育事业。搞一个工程,就叫希望工程。孩子是帝国的希望。孩子的教育,也是帝国教育事业最重要的部分。让六岁开始的孩子接受教育识字,这是朕与朱卿家梦寐以求的希望。从前,虽然财政已经不断倾斜,但还是碍于财力无法推进。你既然有意要投献郑氏,那正好。”
“朕决定,建立希望基金会,第一笔收入,就是你郑氏的股权。将郑氏的股权全部记在希望基金会的名义上。郑氏从今以后改名为希望公司,你们的每一分收益,都不再属于你郑森,属于你郑氏的任何一人。当然,你们还可以拿一份自己应得的工资,照顾一家老小。而希望公司,也将在最严格的财务制度下,向全社会公开。怎么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朱慈烺一脸严肃,打量着郑森的表情。
郑森却是满脸的钦佩:“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说实在的,学生本来还担心这一笔钱单纯上缴国库,难免会被贪官污吏贪墨。学生不介意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只担心不能赎清自己的罪孽。教育,让娃娃读书,这是最正经不过的事情。学生心服口服,再无一点担忧。这样的计策,实在是学生佩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