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里来了个编修调查工坊苛待工人的事情,我那边还好,乡里乡亲不会乱说。不过矿上就麻烦了,还好我早有准备,晓得那编修选人的条件,安插进了一个刚退伍的新兵。那新兵也是向着咱们的,今天约莫着应该来了,我就过来问问,看看情况。”黄福文将前因后果交代了一下。
只是,沈万重与马武听了,都是心中不断下沉。
“真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马武重复了这句沈万重说过的话。
沈万重苦笑,也只好将眼前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一听矿上暴乱,黄福文顿时瞪大了眼睛:“反了他们!矿上又不是乡下,招的都是左邻右舍正常的招工,矿上的那些人竟然敢反?打杀了都无碍!我这就去县里寻警署平了这些贼子!”
沈万重摇摇头说:“不可。山上有报社的编修,处置不妥当,这事就闹大了,闹得不可收拾了。”
黄福文拧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马武这时已经不管两人,索性直接寻了几人研究起了地势。
这里地处京师东北部,周遭附近还有几个小煤矿。北面是丛山峻岭,南面是一马平川。沈万重布置着人手,正是拦住了一条下山的路,只好封堵住南面的几条小道,就不难堵住人马。
“先各自回庄子里调集人手把路封住。福文来的这一趟也不是全无好消息,至少有那个埋进去的钉子在,先摸清楚这些人要做什么。矿上是苦了些,可只要没短了他们银钱,也不是没转圜之地。”马武说完,大家都定了定神,不再慌乱了。
唯有陆怀谷苦笑:“矿里做工,也是个辛苦钱,一月一块五……”
现在不比五年前,五年前一个战兵足额的军饷一月也就一两多银子。现在通货膨胀厉害,一块五只能买两石米,刚够养活一家三口。
“那说不定还好办一些。”黄福文也意识到了麻烦:“就是多给些钱!再找那些死了人的旷工家属,银子给足,一口咬死我们一人给了五十块烧埋银子,谁能说我们不是?”
五十块,也就是之前的五十两银子。一条命这个价,真是没人能说矿上的不是。
这时,黄福文又露出了一点难色,稍一沉吟就说:“我的庄头都在京西,跑过来的时候恐怕人都跑光了。这事,得喊着其他几个矿主,还有山下几个工坊主一起议事。工人暴乱,一旦不扑灭,流窜出去那是所有工坊主矿主的祸患!”
就如同农民起义一定会吃大户,抢大户一样。工人暴动,一样会将矛头对准东主。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当然,只要缓过气来,资本家们没一个是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定然是疯狂的报复。
能开办工坊的都不是蠢人,黄福文开了头,大家都明白了怎生个情况。
沈万重点头:“这也不是我们一家的事情,工人暴乱,定然席卷其余各个煤矿。我亲自出马,去借人!”
……
黄福文埋了个钉子到了调查组里,同样……这会儿矿里,一个不起眼的头目悄悄将眼前一切呈文上报,交到了锦衣卫中。
负责国内锦衣卫的是张镇,知晓了这时,自然是急忙将消息传入宫中。
朱慈烺很快就拿到了消息。
他收到消息的时候是朝廷册封大典举行的时候,除了三位皇子分封郡王以外,那些只剩下一个空头头衔的藩王也纷纷涌入军中,与京师城内诸多大将议论着分封之事。
显然,得知了自由的美味,藩王们都很想体验一把真王侯的感觉。
而且,许多藩王们赚了钱也纷纷觉得不安。生怕朝廷什么时候发了狂,就要割他们的韭菜。
于是,朱慈烺自然是乐呵呵地拿出了东南亚与大洋洲的地图,指着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地圈了出来。
“所有封王,朝廷自会派遣驻军、外交长史并且协助移民。当然嘛,这些都是要经费的。反各地肥沃程度我已经派人去评估了,诸位可以根据评估内容,一一报价啊。”朱慈烺交代清楚了规则就打发走了一干闹哄哄的勋贵藩王们。
朝廷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这些勋贵藩王一个个地里埋了贼多的银子,若是不找机会挖出来流动到经济上,还真是一桩祸患。朱慈烺心中嘀咕着,最后开始仔细看起了锦衣卫的密报。
朱慈烺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走到了京师的地图面前,眼睛落在水峪沟上,凝眉说:“恐怕不会只有五百人啊……”
水峪沟附近有煤矿,山下也有许多工坊。
这年头,不管是工人、官员还是资本家都不知道工人革命的可怕。但朱慈烺很清楚,一旦让工人革命起了个头,那可就真的是一个幽灵徘徊在世间,怎么剿灭都杀之不觉了。
朱慈烺很清楚现在的劳资关系里工人非常劣势。但这不是放纵工人革命的理由,还有大好的天下等待着朱慈烺去征服、占领,朱慈烺绝不希望自己往后的人生都在忙活着怎么镇压内乱之上。
如山一样的压力扑在了朱慈烺的肩头之上。他曾以为,穿越者当真是光环一出,所向披靡。但现实告诉了他,世界的运转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至少,当历史已经面目全非的时候,朱慈烺再想开金手指已经全然没有机会了。
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
朱慈烺用子弹征服了朝鲜与日本,却绝不能用子弹镇压暴乱。这样简单粗暴的处置一定会带来长久不可挽回的负面影响。
“等等……”朱慈烺看着地图,忽然间又想起了一封信。他让陈邦彦寻出昨天送来的柳如是那封信。
“学生已经探听了虚实,后天就将出发前往水峪沟煤矿探查……”柳如是的娟秀小楷一笔一划,十分赏心悦目。
朱慈烺看完,不由摇头,顿了顿,喊来了陈邦彦:“这事不能出兵,让刑部、京师警察总署准备,调集警员。大兴、宛平两县,也做好准备调集民壮。”
用军队还是用警察,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性质。朱慈烺对此很清楚,他知道,在世界第一起工人暴动面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将被历史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