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义连忙拉住他:“你急啥!”
他就是听外头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来问一声,去去疑心。 宋好年道:“陈大哥是年前咱们救下那王大叔的外甥儿,他去你们家送礼,你也晓得。人家是有钱,可也不能把家产拿给咱们这些个外人,当时送的缎子、绸子就挺贵重,我是几辈子没见过钱,还想着
图谋人家的家产哩?”
宋大贵笑道:“我们晓得你的人品,原是听外头说得不像,怕你走歪。如今看来你比我们还想得清楚、走得端正,这样我们就放心啦。”
宋好年这才笑出来:“别人要说随他们说去,只咱们兄弟别疑心我就成。”
柳义和宋大贵对视一眼,“你不收人家的礼,不吃人家的酒,我们两个哥哥请你吃酒,你吃是不吃?”
他们也有亲戚子侄,也都想谋个好前程,有现成的关系,总要来试一试。
宋好年道:“咱们兄弟要吃酒,往后啥时候都行,只别在这时候。你们家里有啥伶俐的小伙计,顶好是认字的,都带过来叫我看看。” 两位义兄都说:“我们晓得你近来日子不大好过,还肯对我们说这个话,我们都记着你的情。只是认字的孩子难得,有几个能读得进去书的,都送进学堂里头去指望搏个功名光宗耀祖,哪里肯去做伙计
。” 宋好年也晓得这一茬,读书人清贵,沾过书香的哪个肯再去干里里外外伺候人的学徒?他只得叹口气:“若是不认字,格外聪明伶俐些也使得,要是都跟我似的大字不识一个,人又笨,没法跟陈大哥交
代哩。”
柳义大笑着说:“伶俐孩子原也有,只是你要如何伶俐的?要弟妹那样的,那是万万没有。”
宋大贵拍掌大笑:“说得好,要弟妹那样的,你不如去找读书认字的那些个,咱们家里头没有!”
“嗳,如今倒编排上我了?”他们说话声音大,素来又相熟,百合没啥避讳的,在东厢窗下喊一声,“再编排我,今儿没饭给你们吃!”
柳义忙笑:“如何是编排你?我们正是在夸你,寻常人及不上你哩。”
宋大贵帮腔:“就是,弟妹还是快些去做饭罢,我们肚子里馋虫直作乱哩。”
百合真个笑着去厨房做饭,柳义和宋大贵吃过饭,都道是回去告诉亲戚们,挑几个伶俐孩子来叫宋好年选。
他们一走,别人算是看清了门路:宋好年能关起门不叫别人进门,跟他一道患难过的兄弟他不能不叫进门。
青柳镇就这么大,众人都是拐着弯的亲戚,一时之间有转而去求柳义和宋大贵的,也有通过柳三平、汪小福等人托到宋好年这里来的,还有依旧在路上堵他的……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热衷这件事,像小秀才一家就十分唾弃,那柳如龙说了:“士农工商,商乃最末流,就是他家东家一股铜臭味且叫我不齿,何况是一个小伙计。”
他舅妈想托他的面子越过宋好年直接到县城找陈彬说情,不料小秀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讪讪走掉,心道:“这外甥儿靠不住,还是去求那宋好年来得靠谱。”
宋好年闭门谢客,小秀才四处说宋好年得志猖狂,尾巴翘到天上,是个十足小人,竟也有人信他。
听说小秀才到处编排自己,宋好年也只得一笑放过——跟这样糊涂虫,他有啥好计较的?
倒是小秀才,见他编排出来的话传得到处都是,可那些个传话的人一边传宋好年坏话,一边可没少继续托关系送人情,求宋好年把自家孩子也送到县城去做工。
小秀才气得倒仰,深深觉得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些个刁民都不再尊敬他们读书人,不把士农工商的法度放在眼里,待将来他宣麻拜相,一定要正一正世间风气。
这厢小秀才做着内阁首辅的美梦,还不晓得他舅妈已是把个表弟送到宋好年跟前,为着那孩子认几个字,宋好年已应承下过两日带他进城见大掌柜,最后考一考,若是能成,就签契约,留下做活。 要是晓得这回事,小秀才的志愿只怕要变一变,暂时放弃内阁首辅的高位,先去刑部、大理寺乃至于锦衣卫,先把宋好年抓起来折磨一番,出了他心头恶气,他老人家才能心平气和地回去治国理政哩
。
忙忙乱乱十来天,宋好年终于挑出七八个伶俐孩子,大的十七八岁,小的才十三岁,都跟他家大人约定,过两日雇辆车上县城,若有大人不放心的,也可跟着去。
百合这才松口气:“我看你前两日都要忙坏哩。” 宋好年只管笑:“媳妇,你就不托我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