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处都是白布,裹成粽子样,若是平常只叫人发笑,这时候可没人笑得出来,只觉得凄惨。
“刘大夫,我爹咋样哩?”屋子里一股血气药气,百合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小声问。
郎中道:“幸而送得及时,再迟半天,除非遇着药王再世,我是没法把他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你们仔细照看着,过半日能醒来就好,要是发热便麻烦……他也不年轻哩,你们多想着些。”
人重伤又淋了雨,发热的可能性极高,百合刚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失魂落魄地目送郎中出去。
郎中那小徒弟说:“师父去给你们开药哩,回头叫人去药房抓药来,两服煎成一副吃下去,能醒就能活。
百合腿都是软的,不住发抖,扶着门走出去就给李家兄弟几个跪下磕头:“哥哥兄弟们大恩大德,我永世不敢忘!”腊梅跟在百合后头跪下,也照着磕头。
李家兄弟几个连忙把人拉起来说:“都是亲戚,遇着事情哪能不管?”
李家大哥见百合这个素日有主意的这会子也有些懵,便问道:“如今是个啥章程?” 百合定定神,好容易才找回清明思绪,说道:“爹如今挪动不得,又怕发热,只好先在这里,不好抬回家去。我和三妞两个看着等他醒,要是能醒就抬回我家里去。若有不好,也方便请刘大夫及时救治
。”
李大哥点点头:“你娘家那头咋办?”
“我娘想是也着急得不行,大哥你们要是有人回去就给她带个话,说我爹还好,叫她别急。”
李大哥道:“明儿个我们把你娘也接来。”他们兄弟几个忙乱许久,也自乏累,先去李彩凤家里收拾收拾,说了李篾匠摔伤的事情,便赶回村里去。
柳义和李彩凤来看过一回,安慰百合跟腊梅:“大叔福大命大,既是救过来,便不会有事哩。”
百合把店里的事情都托给她,“彩凤姐,你帮我看几日店,我如今有事,你能顾得过来就顾着店里,顾不过来就裁减些事项。”
李彩凤道:“店里家里你都不用急,我帮你看着,这些日子你只管照看好你爹就行。我已叫小凤来帮忙,要是忙不过来,再拉上二妹就行。”
李篾匠这一伤,百合要撇下一大摊子事情,李彩凤身上担子也不轻,好在这回柳义在家,有些个必须要男人家做的事情,他也可搭把手。
再有就是当爹的出了事,总不能不叫迎春和青松晓得,青松人在城里,迎春可是在镇上,百合叫腊梅:“去告诉你二姐一声,要是能告假就回来看看。”
若是李篾匠一个不好蹬腿去了,这就是最后一面。百合怔怔想着,眼眶泛红。她上辈子的爹重男轻女比朱氏还厉害,生下她来就不大管,这辈子爹是个好人,哪怕不大灵光、不大能干,她也认了。
看李篾匠依旧昏迷,嘴上干得起皮,百合连忙找药童要一碗温水,用棉花蘸着给他润唇。
李篾匠自昏睡中发出痛苦的低吟,郎中进来看过一回,吩咐小徒弟道:“先前灌下去的曼陀罗花粉药效过去哩,再等等,若是能醒,就再拿烧酒兑一碗灌下去——切不可过量!”
从刘郎中这里百合才晓得李篾匠伤得有多重:左腿摔断成好几截,右腿崴伤,两条胳膊也折了,肋骨断了三更,好在没戳进去扎破脏器,如今打了夹板慢慢长罢。
百合一边听一边直呼阿弥陀佛,她爹这回真是福大命大,这般重的伤势,一个不小心,别说就医的机会,只怕还撑不到叫小凤发现。
山里下大雨,这样的日子若是死在外头,只怕好几日才能找着人。柳山村附近没啥大型野兽,可獐子、野猪之类的不少,万一遇着,连个全尸也落不下。
“我爹能好吗?”百合试探着问。
有些话从郎中嘴里说出来才笃定,能安慰到人。刘郎中精擅小儿科,跌打损伤也能治,是镇上最好的大夫。
当初大妞跳河还是他从鬼门关给拉回来的,刘郎中这会子看着人叹口气:“别个我也不敢多说,看命罢。”
刘郎中是药铺的坐堂大夫,就住在药铺后头的院子里,这会子还要回前面去坐堂,只留下药童来照看李篾匠。
药童年纪不大,往日也从百合那里买过山莓野果,一边扇炉子熬药,一边絮絮地同百合说话,做不过安慰她。
百合脑子里嗡嗡的,其实不大能听进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声。
药童忽然说:“你妹子去了这样久,咋还不回来?” 腊梅一去小半日,别说迎春,就是个柳老爷,只怕也该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