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认,到底生养她一场,该有的孝敬还得有,她李腊梅可不是那等没良心的人。
不出两三日屋子收拾清爽,各样被褥齐备,一家人便把李篾匠送回去。
山路崎岖难行,架不得车子,汪小福跟人借了头骡子,铺好鞍子,扶李篾匠坐上去,使两个人在后头扶着免得他掉下来再摔到。
骡子这东西是马和驴杂交出来的,耐力强、性子好,能负重走远路。乡下地方养不起马的人家,往往养一头骡子当苦力。 骡子肚子两侧拴上几个筐子,里头放着新买的米面油盐等物。汪小福和宋好年两个每人背一个大背篓,里头满满的零碎,被褥卷成卷拿麻绳捆在最上头。腊梅跟百合一左一右扶着李篾匠,胳膊上也挎
了些东西。
朱氏年纪也不算小,百合真怕累坏她,回头又是麻烦,索性叫她空着手。
正是日头烈的时候,日头直直晒在身上,透过衣裳烤得人皮肤生疼。饶是众人都戴着草帽,山里又比镇上凉快几分,还是晒得两颊通红,汗珠滚滚。
朱氏这时候又明事理起来,休息时就从骡子身上取下水囊,招呼闺女女婿们喝水——他们提着背着的东西太多,不好卸下来,只虚虚倚着路旁高些的石头缓口气。
李篾匠叹道:“我竟是个废人,只管拖累你们哩。”
腊梅说:“爹,你老好好儿的,吃好睡好,过几年还给我们看孩子哩。”
她才新婚,说起这些话叫人发笑,李篾匠不由笑道:“好好,往后你们的娃娃我都看。”
说起外孙子,朱氏也眼馋,腊梅才成亲的便罢了,她的眼珠子便往百合腰身打转:“大妞哟,你啥子时候才能怀上哟。”
百合给她娘盯得一阵毛骨悚然,忙说:“你老急啥子,缘分到了自然就有。”
朱氏骄傲地道:“我到这屋里头一年就怀上你,往后一个一个往出蹦,哪个不说我是老李家的功臣?”
百合心想:你老先前只管往出生闺女,就是那两个夭折的也都是闺女,好容易生下个青松,你倒狂起来了。
她当然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可朱氏重男轻女了几十年,这会子拿自己生闺女的事情出来说嘴,真个叫人好笑。
女人家说起生育的事情,三个男人都有些脸红,假装看着远处不说话,至于心里想啥,就只有他们晓得。
在路上歇过两三气,终于到柳山村,宋好年跟汪小福先进屋里把背篓放下,又忙出来把李篾匠从骡子背上接下来,送到堂屋里阴凉处坐着。
百合带着腊梅去睡房里铺床,把屋子里都收拾干净,才把李篾匠扶进去躺下。
李篾匠道:“原先的褥子哩?就是旧了,晒一晒还能用哩。”
他原先的被褥比陪嫁给百合的那床还要糟烂,再给耗子糟蹋过,哪里还能用?百合道:“如今有新的你们就用,那些个东西再不要了。”
“就你大手大脚!”朱氏说是这么说,摸着崭新柔软的被褥不放手。
她在大闺女家里住着时,最舍不得的就是这几床好被褥。好在大妞还有几分孝心,晓得孝敬他们。
屋里屋外早就叫几个人收拾得清爽,比先前还齐整几分,朱氏看过一圈,觉得虽不如大闺女家里气派宽敞,到底是住过几十年的房子有感情,心里也有些满意。
厨房里的水缸空着,腊梅叫上汪小福去担水。
山里吃水便不吃井水,乃是在柳山村北边有一口山泉,泉水沁甜,冬暖夏凉,这时候要是喝一口,真能冰到人心里去。
每天早上担够一天吃喝洗漱用的水,是山里人必要做的,当初百合跟腊梅在家时都没少去挑水。
汪小福跟腊梅正是黏糊得厉害的时候,百合很有眼色地没去捣乱,恰好,她丈夫也正黏着她哩。
人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那老俩口回了自己家,十分自在,尤其李篾匠,在闺女家住得再舒坦,也觉得那是闺女家,不是长久处。
他回来后明显精神头好了一截,没过多久就拄着拐杖出来坐下。他早两年拿大毛竹给自己做了个摇椅,这时候坐着正舒服。
李篾匠同宋好年说:“等我再好些,上林子里给你们挖笋去,今年春天的笋你们没吃着。”
他就是砍竹子时候摔的,百合听得心惊肉跳,道:“那你可得好全了再去,不能再摔着。” 说是这么说,李篾匠究竟能不好真个全好起来,还未可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