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不能着急,还是得挑好的。
柳忠婆娘盘算一下,耽搁儿子娶亲要紧还是保住儿子的腿要紧,泪眼婆娑地去给柳耀文收拾行囊包裹,柳忠还叮嘱她:“多包些金银细软缝到衣裳里,别弄那些没用的!” 他家厢房门从外头锁起来,柳忠取下腰上钥匙开门,里头正锁着柳耀文,一脸惊惶地看着他爹。原来这两日宋好年等人来来往往,柳忠都悄悄把他锁在屋里,令他不许出去乱晃,免得招人眼,叫宋好
年打死。
不待柳忠开口,柳耀文就慌慌张张地问:“爹,我去哪里啊?”
他娘是当初柳太太身边的陪嫁丫鬟,模样儿不错,要不然也生不出柳耀文来,就一样不足,没啥根底,舅舅家也不在附近,遇着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娘舅家代为出头。
柳耀文还没去别的地方长住过,往日里只待在柳府羽翼下作威作福,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柳府这棵大树会护不住他。
这时候一听要走,柳耀文登时慌了,凄凄惨惨地说:“爹,大不了就是一顿打,我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你就让我在家罢。”
柳忠扬手给柳耀文一巴掌,柳耀文“嗷”地一声被打懵,半日才哭着问:“爹,你打我干啥?”
柳忠说:“叫你长个记性。我一巴掌你都受不住,那宋好年还不打死你?”
到底强令柳耀文起身,告诉他如何出门赶路,如何找地方住下,如何徐徐给家里带信,柳耀文两腿打颤,上下牙捉对儿厮杀,只觉得前狼后虎,人生一片灰暗。
当天半夜里,柳忠一家三口就悄悄出门,他把柳耀文送出十多里,才叫柳耀文一个人上路。
柳忠婆娘抱着儿子哭得不撒手,柳耀文更不敢一个人走,柳忠踢他好几脚,才把人撵走,自个儿扯着哭成泪人的婆娘回家:“今儿不走,明儿就要断条腿,搞不好命都留不住!” 第二日宋好年、柳义请来乡老们,当着众人面要罚柳耀文,柳忠一夜没睡,满眼血丝,看着十分可怜,满脸真诚懊悔地说:“怪我大意,那孽障听见今儿要罚他,昨日半夜里竟跑了,如今我也不晓得他
跑去哪里。”
对李篾匠道:“老哥哥,你要罚就罚我罢,没教好儿子是我的过错,你就是打断我一条腿也成。”
李篾匠摆手道:“做坏事的是他,你也有错,可不该断你的腿。既是你儿子跑了,这笔账且记着。”
他再老实也晓得闺女这回吃大亏,不能因为人跑掉就一笔勾销。
宋好年对众人道:“劳烦各位大伯大叔跑这一趟,没成想柳耀文竟这样没担当,跑得飞快,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不会为他做下的事情就记恨忠大叔,这事还请大伙儿做个见证。”
苦主都不记恨柳忠,柳忠还能记恨苦主不成?柳忠心里恨成啥样不晓得,面上还得一团和气地表示,他是过错一方,绝不敢记恨李家宋家。
却说柳耀文连夜赶去县城,照他爹的指示,又要往邻县去。这年头只要出门百里,就难遇见熟人,他在临县租个房子缩上一两年,也没人晓得他过错,又没人管束他吃喝玩乐,好不快哉!
因此柳耀文一开始还十分害怕,到后头越想越兴奋,简直想插上翅膀立时就去到临县。
他却不晓得,柳义和宋好年派人盯着他,就怕他跑掉,这个小兄弟人机灵,跑得也快,一路缀着柳耀文到临县,记下他落脚的脚店,才回来给几位义兄报信。
柳义和宋好年带上几个兄弟借口去县里买东西,悄悄赶去临县,果然柳耀文还没典到房子,正在脚店里同卖唱的女娘调笑。
几个人埋伏下来,等到夜里,趁柳耀文上茅厕时,嘴里塞核桃、脑袋上套个麻袋,带到僻静处乱拳打下来。
宋好年亲自动手打断他一条腿,柳义还不解气,又照着柳耀文那话儿踢上一脚,不说叫他断子绝孙,一年半载里做不了坏事情总是有的。
兄弟几个连夜赶回太平县,第二日柳耀文叫人在脚店茅厕里发现,浑身酒气,半截身子都是屎尿,脚店店主只当他吃醉酒跟人打架,又失脚栽在茅厕里,便不深究。
柳耀文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打的自己,虽疑心是宋好年,到底没证据,加上断腿叫茅厕一泡,发起脓来差点要走他半条命,只得凄风苦雨地在脚店里住下,请郎中来看病。
那店家见他年轻又不把钱当回事,得空便把小唱往他那里引,再加上郎中也爱开人参等昂贵药材,没过多久,柳耀文身上带的钱财不够用,店家便把他从上房里挪到下房。
那下方多是几个人住一间,个个都嫌弃柳耀文一身脓血臭味,店家没法子,又给挪到柴房。
柳耀文在柳府里也是众人哄着宠着长大,哪里受过这罪,这时候才想起来托人给他爹带口信,偏他如今模样太凄惨,一身伤疤不像给人打的,倒像是染上啥脏病,别人见他躲还来不及,谁肯帮他? 只好在柴房里抱着断腿苦挨日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