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净的人还要刻薄她,饶是这样,她再不敢有一点儿不满意处。
能给自个儿和闺女赚些个嚼裹,她就万分满意。那田庄上也有才生娃娃不久的女人,她忙碌时便把圆圆送去与那家娃娃一道,有人看着,她才好脱身做活。
这样一来家中牛氏没人照看,只得托付给大嫂董氏。董氏那里是好相与的人?便是公爹宋老汉还能干活,她且要一天刻薄三遍,更别说牛氏原先仗着是婆婆,没少欺负做儿媳的。 宋秀秀回家每每见着牛氏气鼓鼓地翻白眼,活像只快气炸的蛤蟆,只得给亲娘顺气:“大嫂嘴坏些,到底还肯照看咱们,没坏到底。娘你就少气些,你想,我若不叫她来照看你,咱们娘儿仨吃啥喝啥?
”
牛氏心道:要不是你害老三,我有我儿哩,哪用在那小妇养的手底下讨活路?
她虽口不能言,到底母女连心,宋秀秀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冷冷道:“你老道三哥肯养活你?你倒是想想才分家那会子,他是往家带了一文钱,还是给你老端屎端尿、擦身子喂饭?”
宋秀秀越想越气,“那些个事情哪一件不是我做,是我养活的你老,不是他宋好节!指望三哥给你养老,不如指望老母猪会上树哩!”
牛氏给闺女堵得脸颊抽搐,宋秀秀一看不好,忙道:“我就说几句,你别着急上火,回头气坏了还是自个儿遭罪。”
牛氏有一口每一口地喘气,心里直叫自己生了个孽障,要不是没法动弹,宋秀秀给宋好年作证说好话时她就该打死她!
再可人疼的闺女,还能贵重得多儿子?
亲娘虽不讲道理,到底动弹不得又不能说话,宋秀秀心里可怜牛氏,还得养着她,不能叫她饿死,日子虽苦,还能过下去,只一日一日苦挨罢了。
她这里苦似黄连,她前夫小秀才可是得意非常。
小秀才好容易养好身子,再去学里时,总觉得别人眼光时时在看他,疑心有人晓得他如今使个废人,不过两日就同人打架三回。
亏得是在学里,大伙儿读书人身子骨都不算结实,打起来也没啥大碍,要是换了宋好年那样的,保准他得在床上再躺几个月。
学里何先生看不过眼,报到柳老爷那里,柳老爷叹气道:“深泓,你我总有看错眼的时候,他既扶不起,往后不管他就是。”
没了柳老爷跟何先生在后头撑腰,小秀才的日子自然不如从前好过,学业也一落千丈,若说从前悬梁刺股还可能考个秀才甚至举人,那如今能不能考上秀才还不好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柳老爷明显放弃他,小秀才自个儿倒不觉得:他只觉得柳老爷和先生管他管得十分厌烦,如今不管他,正好便宜他逃学去与黄小姐鬼混。
他岳父也是个举人老爷,还做过官,人脉岂不比柳老爷更广?他听说黄老爷就黄小姐一个闺女,岂有不疼的?
只消娶黄小姐到手,黄金屋也有、颜如玉也有,还要啥寒窗苦读、悬梁刺股?
小秀才与黄小姐打得火热,看宋好年倒霉叫锦衣卫提去审问,越发得意:等将来我为官作宰,文官天生就比武官高贵,到时候别说锦衣卫,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也得在我面前下跪。
他有这般雄心壮志,黄小姐自然高兴得很,赞他是世上少有的伟丈夫、奇男子,小秀才十分受用,只觉黄小姐就是他的知音,他连爹娘家族都可不要,就是要娶黄小姐。
这两个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黄太太早懒得管黄小姐的事情,只盼在这镇上把她嫁出去了事,免得坏名声连累自己亲儿子。
如今小秀才已经离婚,好歹不算有妇之夫,两个人来往虽不合规矩,也不算啥了不得的丑事,因此随他们去,自己给丈夫去封信说,有意把黄小姐嫁给青柳镇柳家的读书人。
黄老爷正督促长子读书,收到信无可无不可,夸黄太太肯为庶女着想,为她寻着这般好人家,便叫她主持一应事宜,黄老爷只管成婚时出面就行。
至于黄家大哥,那是万万不能沾上这个妹子,否则叫人晓得,这辈子前程还要不要?
一家子书信往来几回,就这样把事情定下,黄太太请秀才爹娘来说话,先定下口头约定,秀才娘把一根簪子插在黄小姐头上。
往后小秀才再来,黄太太便大大方方请他进门,两个人好歹算是过了明路,不用再去外头说话。 小秀才俨然以黄家乘龙快婿自居,偶然瞧见宋秀秀佝偻着身子从田庄上下工,便傲然嗤笑一声,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