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多,人家岂能个个都看得起?”宋好年一点也不生气,慢吞吞地和小舅子讲道理。
青松年纪小,为一点口角便要与人争执,宋好年原先也经过那一遭,别人一说他不得爹娘疼爱,他便要与人打架。后头才晓得,那样只会叫自个儿处境更糟糕。
晓得给自个儿宽心,好好过日子之后,那样的愤懑才逐渐离他远去。如今即便有人当他面奚落他是乡下村夫,他也不生气:本就是村夫,咋咋呼呼不认,才叫人看不起哩。
青松直觉得宋好年说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半晌才道:“他不该看不起你。”
百合插嘴说:“你要叫别人看得起你,先想想自个儿行事说话,有没有叫人看得起的地方。”
青松一愣。 百合道:“实话与你说,你姐夫大大方方承认自个儿是乡下人,我们来京城这些日子,统共也没谁来他跟前乱说话。倒是你,为啥别人一说你是乡下小子,你就气成那样?难道你不是乡下小子不成?还
是我不是乡下人,你姐夫不是乡下人?” 青松怔怔地想,他自来京城,学着官话把口音都改了,偏没学到家,不伦不类的反而更叫人好笑。他怕别人笑话他,越怕笑话,就越听不得别人笑话,人家说一句话,他就如别人烧了他祖宗排位一般
。
“你若看得起自个儿,别人咋说,又与你啥相干?”
说到底,青松还是自个儿看不起自个儿的出身,沐三一句无心的话,正戳道他痛处。
青松呜呜咽咽哭出声,瞧着十分可怜。
宋好年叹口气:“别哭啦,沐三还活着,回头等判决下来,我再带你去给他赔情。”
青松吓得瞪大眼看宋好年:“姐夫,我还要等判决啊?”
“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事就要承担,如何不等判决?”
百合也道:“你休想仗着你姐夫身份横行霸道,先前就是没管住你,你才惹下大祸,如今叫你狠狠吃个教训,你才晓得王法的厉害!”
青松怕归怕,终究不是软蛋,颤着声音说:“我、我晓得哩,是我做错事,官府要杀要剐,我都受着。”
百合眼圈儿一红:“青松,你别怪我。”
谁家姐姐不死命护着兄弟?偏她要讲道理,要让青松赔情道歉还不够,还要遭刑罚。
青松小声说:“姐,我都晓得,我不怪你。”
他离家时,二姐三姐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上京城后仔细着,好生照看大姐和小外甥,不可给大姐惹麻烦。
可他一进京就玩得疯了心,别说照看大姐,光这几日还不晓得给大姐惹下多大祸端哩。信王府那等高门,若是不乐意结一门犯过罪责的亲戚,他大姐处境岂不艰难?
青松在锦衣卫,晓得长平公主夫家便是沐王府,一寻思便道不好:“姐,这几日没人为难你罢?长平公主,”他偷偷看宋好年一眼,“有没有欺负你?”
百合白青松一眼:“瞎想啥子哩!公主殿下最是公平仁厚的好人,要不是公主发话叫人照看你,你这几日在牢里岂能得着好?”
青松这才松口气:“我犯错我担着,要是牵连到你和如真,那我当真是连禽兽都不如哩。”
百合伸手进木栅栏摸摸他头发,“你放心,我们虽说要让你受罚,可不会不管你。”
沐三醒来第三日,顺天府尹上门问案,要审锦衣卫李青松无故持刀伤人案。因他是锦衣卫,问案时亦有锦衣卫为副主审。 众人都道沐三这回吃一大亏,定要将李青松陷入万劫不复境地,才算出他心头一口恶气。不想沐三人还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笑嘻嘻对主审官道:“原是我们两个玩笑,算不得大事,大人要追究他个伤
人罪还罢,可别重责他。”
既有苦主为之求情,顺天府审案时,便定李青松一个无意伤人的罪名,打二十杖,再交罚银。
他不是平民,有锦衣卫官身,罚银可用俸禄抵扣。李青松叫人打得两股鲜血淋漓晕过去,人还没醒,沐王府来人一径抬走。
百合急得要命,宋好年差点安抚不住她,还是长平公主来说:“清汲素日爱胡闹些,可从来不出大格儿,你且放心罢。”
这里李青松悠悠转醒,只觉自背直臀,如针攒刺一般剧痛,不禁呻吟出声。忽听耳畔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道:“哟,可算是醒啦。”
青松一惊:“沐三!你为啥在这里?”
沐三笑嘻嘻地说:“这是我家,信王府应下叫你来伺候我养伤,我才肯放过你,要不然,你叫顺天府发配南洋,我可上哪里磋磨你去?” 青松不禁吓出一头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