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迎春还住她家中,谁知迎春道:“我前儿跟人打听,如今一个女人也能立女户,我打算立个女户,从今往后就算自由身,免得娘总惦记把我论斤卖。既要单
独立一户,就是没个屋子,我也该租一间,跟你划拉开来。” 不等腊梅说话,迎春又道:“你别急,听我说完。我晓得你体贴我,可我这几年也攒下不少钱,赁个小院子不成问题——总住在你家像啥话,汪大娘、妹夫虽不说,我
自个儿总抬不起头来。” 腊梅便使汪小福出去打听,看附近有谁家要往外租房子,没多久还真找着一家,就跟她们家隔一条街,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屋子啥都还干净,就是要自个儿添置
不少东西。
迎春看价钱合适,便先将自个儿户籍立成个女户,再赁下房子安家。原本立女户不易,有许多条件,不过县衙吏目都晓得她是宋好年二姨子,没人刁难她。 迎春那小吃摊子就跟腊梅家饭店在一处,不用时推进腊梅院子里收着,下晌推出来,煤炭炉子一开火,不多久骨汤的香气和着辣椒诱人的气味就飘香半条街,引得许
多人来看。 她那酸辣粉看着就挺香,再看里头,有粉有菜,饭量小些的人一碗就能吃饱,就是饭量大的,再从附近买个烧饼,或是带到腊梅店里再要碗米饭就着吃,也能满头大
汗地吃饱。 摊子开起来,迎春脸上笑容日见增多,她上半晌在家做些针线活,打扫屋子,晌午过后就去腊梅那里帮忙,并准备粉条、配菜、调料,摊子从下晌开到天黑后一个多
时辰,等连买宵夜的人都不来时候,姊妹两个并店里帮工热热地烫几碗酸辣粉吃,回家洗漱一下倒头就睡,黑甜一觉到天亮,连噩梦都不做。
忙归忙,日子是自个儿的,做起事来格外踏实,又离不省心的娘远,听不见那些个刺心的话,迎春又仿佛恢复了当年泼辣爽利模样。 自打上回杨林在汪小福家店里号啕大哭,县衙里那班衙役差人都晓得杨林看上李迎春,这里迎春红红火火做生意,好些人就来看这把杨林勾得五迷三道的到底是个啥
样人。
到摊子上一看,样样收拾得干净整齐,迎春生得不错,很有几分水秀,虽笑脸迎人,可也不显得好占便宜。
坐下吃一碗酸辣粉,肚子里暖烘烘,味道十足,便多半觉得这姑娘挺会过日子,要是娶回家,是个好媳妇。
有促狭的年轻人便跑去问杨林:“你还娶不娶?你要不娶,我就娶回家哩。”
杨林揪着人半是发怒半是玩笑地打两拳,骂道:“那是我看上的人,你们哪个敢动她,先在我手底下走一遭。”
杨林也晓得迎春开小吃摊子,多少回经过,只不敢走上前去说话:实是先前被拒绝太多回,壮不起这胆子来。
春天多雨,细细密密雨点沾得人衣裳湿透,浑身又湿又冷,衙役们下值都爱去吃一碗酸辣粉祛寒。
年轻人好热闹,多次邀杨林去,杨林推过两回,也不好再躲:要不然人家要说他这人有毛病哩。到底硬着头皮去迎春摊子上要吃的。
人家上门来照顾生意,迎春也没得把人往外撵的道理,只当常人招呼着。因原先相熟,晓得杨林不吃芫荽,迎春烫粉时给杨林那一碗没放芫荽。
杨林混在人堆里不敢出头,瞧见自个儿碗里与旁人不同,登时胸口一热,要不是当着这许多人,就要说出许多羞人的心里话来。
到众人都散去时,杨林还坐在摊子上,看着迎春忙碌,有心去帮她一把,又怕她再躲开,只得悄悄帮着挪一挪桌子。
迎春倒是大大方方:腊梅跟月娘都劝她,“你总躲着不像话,就是对他没那个意思,只管平常对待,时日一长他自然死心。”
既这么着,迎春也就没多管,随他去。
谁知迎春收拾好摊子,提着灯笼回自个儿家时,杨林还不远不近缀在后头。她吃过男人亏,登时胆寒,加快脚步想甩开杨林。
但杨林一来是个大男人,二来对城里比迎春更熟,竟没甩脱。迎春魂飞魄散,抖着手半日才打开门锁,扑进门顶上门栓,双腿一软就往地下瘫。
杨林快靴踏在外头石板路上,渐渐走近,迎春心道他要是硬闯,她立时就大喊起来,惊起街坊邻居,他死都别想占她便宜。
谁知杨林在门口站一会儿,轻声说:“你别怕,我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家,你既回来,我这就走。” 迎春怔在那里,手指堵住嘴唇,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