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日子过得好,身体比旁人康健些,又有口罩手套,每日吃药汤防身,一时半会儿还撑得住。
杨林气急败坏,迎春却不慌不忙,望着他道:“我不是不怕死,可有些事情,比生死要紧。”
杨林只觉一股热流在胸腔中鼓荡,激得他眼底发热,喉咙发紧,几乎想立时把迎春揣进怀里,以免她收到一点儿损伤。
偏他才碰过病人,连迎春戴着手套的手也不敢多拉。
杨林抽抽鼻子:“你要早些说这会儿该多好。”
迎春摇摇头:“再早些日子,我也想不通,翻不过这个坎儿。”
她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原本可以等着疫病过去,到那时要是杨林一切都好,自然会向她提亲,她啥也不用付出,就能得到好些个东西。
可她每晚都梦见杨林一身是血,远远地看着他笑。
迎春一睁眼就想起杨林每晚看着她回家时,在灯笼朦胧昏黄灯光外缘,沉稳凝实的脚步叫她晓得有人在护着自个儿。
叫她不用担忧忽然有人跳出来,将她拖到黑巷子里,也不用担忧有人指指戳戳,说她自个儿不检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迎春整宿整宿大睁着双眼,问自个儿:要是那人染病死了,你后悔不后悔?
她心想,后悔得要死,我为啥没早点儿叫他如愿,为啥非要防着他,当他怀着坏心?
她得着机会离家,先看过大姐夫跟如真,再看过腊梅和妹夫,唯独牵挂着的就剩下杨林。
事后迎春想起也未免咋舌自个儿大胆,可一路赶去碧口镇,对人说她是杨林媳妇儿,要守在路口的差役放她进去时,她既不害怕,也不后悔。
好些话不用说,她人在这里,旁的都不要紧。
杨林见着她第一眼,就晓得她来陪自个儿死,他又急又气,可也高兴。
他以为自个儿要怀着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死去,没想到老天垂怜,他竟也有这一天。
这一刻杨林心想,就是死也值了。
可迎春不能死。
杨林对迎春道:“往后别来这地方,只要你活着,我就是死了到了阎王殿,也打翻牛头马面逃回来。”
迎春小声嘀咕:“牛头马面是公差。”
杨林笑:“我也是公差,不怕它们。”
分明阴霾密布,四下里愁云惨雾,迎春却笑得迎春花盛开一般:“我晓得了,你记着你的话。”
杨林心说,你说的话,好似拿刀子刻在我心里,哪一句我记不住? 他原本已熬得油尽灯枯,这会子忽然生出无限精力,精神百倍地去干活,指挥人防着疫病:他万万不能叫迎春染上这病,就是他自个儿也得注意些,不能再把命不当回
事。
好在没让他们等太多日子,医官赶到,对症药物用下去,从鬼门关拉回多少人,就是把脑袋挂在腰带上的差役,也都大大松口气。
杨林回县里与县令复命:这回他是去送死,可没死,那就是大功一件,县令无论如何要记他的好。
迎春跟着杨林回县里,还没来得及给百合报信说她一切都好,杨林就病倒:跟宋好年一个症状,累的。
迎春匆忙去腊梅那里,托她带口音给百合,免得大姐悬心,便要回去照看杨林。
腊梅还劝:“无名无分分,你仔细人说嘴。”
迎春道:“生死里走过来一遭,我还怕人说?往日我名声不见得多好,往后也不会多差。”
腊梅见劝不住,只得给她留些银钱傍身,自个儿与汪小福收拢家什,奉着汪大娘骨灰回乡。
回来把婆婆骨灰安放好,头一件事就是带着给百合的谢礼、给闺女的吃食玩具,到大姐家去接闺女,并告诉迎春的去向。
百合这才晓得始末,又是欣慰又是咬牙:“这死丫头,回头看我不打她!”
腊梅跟宋好年一个反应:“你嘴上说得厉害,回头见着人要是下得去手打,我也不叫你姐,从此以后叫你姑奶奶!”
“呸!”百合瞪腊梅一会儿,见腊梅丝毫不怕,只得抱住庭玉道:“你要欺负我,也简单,我只欺负你闺女。”
庭玉仰头“啾”一下亲在百合脸上,她好容易板起的脸顿时化作一派温软,笑着跟外甥女额头抵着额头:“我们庭玉真乖,不像你那没良心的娘和二姨。” 庭玉听见夸她,乐呵呵拍着手笑,浑不顾腊梅咬牙:“敢笑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