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道:“文娃跟青松两个,去辽东给朝廷当差,我算着顶多腊月头上他们就能回京城,你先别着急。就是今年不得回来过年,你要晓得。”
“他们给自个儿挣前程哩,几年不回来也寻常。”文娃娘点着头,其实还是着急,“就是这寒天冻日的,也不晓得他小兄弟两个受冻不曾。” 她不大晓得辽东情形,宋好年倒是听信王世子说起过,这会子瞒下辽东苦寒不提,只道:“他们可不是光棍两个去辽东,还有好些人马跟着哩,辽东也有锦衣卫卫所,
且委屈不着他们。”
几十年前,大明边军吃掺沙子耗子屎的粗粮,用柳絮填的棉袄,柳絮这东西不保暖,多少人没在沙场上战死,反在营盘里冻死。 后头皇爷说,苦谁也不该苦保家卫国的勇士,从上到下杀得贪官血流成河,又裁减宫中用度,那年宫中连银霜炭都没有,宫女们俱被黑炭熏得眼泪汪汪,庆贺活动完
全取消,除夕宫宴,文武百官一人一碗薄粥,连皇爷跟娘娘也不例外。
到如今,边军衣食丰足,打仗都格外有力气,周边陆上已打得服服帖帖,但凡有点建功立业野心的男儿,都盼着征海外。
这话就远了,且说青松跟文娃两个去辽东办事,路上虽辛苦些,到底能得着功劳,算是陈彬对他们照顾。
换做别的上司,或是看他们年纪轻轻便不肯用,又或是怕宋好年溺爱小舅子不敢用,那青松真个要废在锦衣卫,只怕要靠抢别人功勋才能升迁。
可抢来的功劳岂能长久?皇爷留神过青松,到时候一眼就能看穿,从上到下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青松文娃两个这一遭出去,家里人虽悬心,也不能不让他们去。
青松有媳妇,月娘三五不时往家写信,家里人还能得着消息。文娃光棍汉一个,几个月没音信,也难怪他娘急成这样。
百合索性把文娃娘心上头等大事拿出来与她说道:“月娘写信来,道她嫂嫂想与文娃说个姑娘,能不能成,还要看你这个婆婆满不满意。”
果然文娃娘眼前一亮,急道:“啥样的姑娘?”
百合想了想,开箱子取信说:“我慢慢说给你。”信里说得清楚。 徐彩文乡下出身,身后又没个当郡王的姐夫,不过他跟青松亲如兄弟,跟沐三关系也好,信王府、沐王府都很肯照看他,在京城里,他也算得上年轻有前程的单身汉
。 他的婚事,实有些高不成低不就:读书人家的闺女,只怕人家看不上他是个武职粗人不肯嫁;商户人家闺女哩,又怕那家子看上他锦衣卫身份,投机取巧。门第太低
,对他将来没有助力;门第太高,人家又看他不上。
因此月娘的大嫂相看好几个月,也没一个四角俱全的。
文娃倒也不着急,他说:“我如今还在青松家里住着哩,连个自个儿家都撑不起来,人家看不上我原也寻常,再过一两年我能在京里买个小房子,再成亲也不吃。”
他想着他才二十来岁,当初宋好年娶百合时,都二十四五哩,成亲虽迟些,可大年嫂比镇上媳妇子都强。青松就想着,哪怕自个儿成亲迟些,也要寻摸一个好姑娘。
他不急,他娘可着急上火,整夜整夜睡不着,睁眼就与文娃爹道:“昨儿晚上我梦见婆婆来骂我,问我为啥还不给文娃娶媳妇,她啥时候才能见着曾孙子。”
文娃奶奶早死了多少年,文娃娘早年才嫁过来时给婆婆教训过,见着婆婆就怕得发抖,这些年好容易好了,一朝梦见,又难受起来。
文娃爹道:“他人在京城,定要娶个京城媳妇,京城姑娘哪里是好娶的?乡下地方寻媳妇倒简单,你要不觉得委屈了咱儿子,就随手给他寻摸一个。”
文娃娘自然还是指望文娃娶京城姑娘,只得抽抽鼻子,起身做活。 文娃爹寻思半晌,到底买刀纸去给他娘上坟,蹲在坟前道:“娘,文娃年纪还不算大哩,回头他娶个好媳妇,不上几年一准儿有一堆娃娃管你叫老太。我媳妇胆小,你
要托梦就找我,别骂她。”
月娘大嫂可巧也姓李,李氏娘家是京城老户,自打成祖那时候跟着从南京迁到北京,几百年再没动过。
李氏娘家如今也是军户,很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姑娘,这回想说给文娃的,就是李氏一个姨表姐的闺女。
自来说媒的人,只说好话,不说坏处,你便有三分好处,他们就能给你夸到十分,月娘没见过那姑娘,只把她大嫂的话原模原样写来,请文娃娘自个儿拿主意。 文娃娘一听是李氏外甥女就愣神:“这辈分差了点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