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义饿着肚子出门,直奔县城。这人只有在没了的时候才晓得怀念和珍惜,以往李彩凤把他浑身打理得没有一处不精细,他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头。 这才几日,衣裳脏了没人洗,吴四姐洗过的衣裳,领子上还黄乎乎一层油,他没法子自个儿再洗,差点儿搓破衣裳。衣裳穿着不舒坦,肚子也饿着,更别提这心里一
阵阵难受了。 到得县城,柳义本打算直奔女学堂,想了想,又随便找个路边小吃摊,要了碗肥肠面吃——这些年他给李彩凤照料得嘴刁,连出门带干粮都换成了里头夹肉、夹梅干
菜的饼子,他当真看不上那没滋没味的阳春素面。 柳义又寻个澡堂子把自个儿拾掇拾掇,好歹像个样子,又去点心铺子里提上一斤山楂糕、一斤核桃酥,这两样都是李彩凤顶爱吃的,另外给杏儿带几样她爱吃的零嘴
儿,这才往女学去。
李彩凤的兄弟们已回家去,李彩凤想要离婚,已与兄弟们说好,他们别乱闹,等到需要的时候给带个信,兄弟们来给她撑腰。
要不是多说这一句,这几日柳义别想清静。 柳义跟女学门口的锦衣卫说想见自家闺女,锦衣卫看他的眼神都不大对劲,他们这帮军汉四下里都说,要能娶柳娘子那么个老婆,做梦都能笑醒,也不晓得啥样的傻
子才舍得放手。
现如今这个傻子就站在眼前,提着几包东西,模样倒是精神,配柳娘子也不算白瞎她人才……
到底是人家家务事,锦衣卫心中虽为李彩凤抱不平,到底把消息传到杏儿那里,杏儿冷着一张小脸道:“不见!”
她才发觉,她爹这十年来疼她都是假的!为着个没影的儿子,就这样磋磨她娘,用脚趾头想也明白,等将来真个生了儿子,她和她娘哪有活路。
杏儿这点子动静瞒不过先生们,恰好这日在薛先生跟前,薛先生便道:“他再如何荒唐,总是你亲生父亲,你不可不孝,他要见你,你便去见见。”
杏儿又委屈又愤怒,脸涨得通红:“先生,他都不要我和我娘了,我干啥还孝顺他!”
薛先生不急不忙道:“你不孝顺他,是你名声受损,他做错事,才是他的不对。你做女儿的,天生就弱一筹,休要硬顶。”
这话已相当露骨,再有个宜安在旁小声劝:“你爹来找你,可见还没忘了你,你就去见见他,少不了你一块肉。你要是连他人都不见,还怎么保护你娘?”
杏儿原先给柳义捧在手心里,十来岁了还天真烂漫得不行,这几日明显比先前长大了许多,整个人都稳重起来。
她终究听了劝,来到门前,冷冰冰道:“爹,你来干啥?” 柳义一看闺女这模样,就晓得她也记恨自个儿,不由心里一疼,走上前就要摸杏儿脑袋:“乖闺女,咋连爹都不亲了?来,爹给你买了吃的,你拿去跟你的同窗分着吃
。”
他打听过,现如今这些个女学生不时兴称手帕交或是小女伴,要叫“同窗”她们才高兴。
杏儿却一点儿也不高兴,这点子小恩小惠,就想抹掉他带个外头女人回家的事情?
杏儿到底年纪小,直通通道:“你还是我爹不?”
柳义急了:“我咋不是你爹,就是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也是你爹,你还是我最疼的闺女。” 杏儿原本发狠,要让柳义晓得他大错特错,谁知柳义站在她跟前,看着她的神情与往日差不多,只多了一点愧疚和心虚,她莫名其妙就难过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出
涌。
杏儿恨自个儿不争气,咬牙切齿地想把泪水逼回去,柳义已一把抱住她:“乖杏儿,想哭就哭出来,别咬着自个儿。”
柳义大手抚在杏儿背上,抱着闺女不住哄她,杏儿便觉得爹还是她往日的爹,不觉越发委屈,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了半日才止住,擦擦脸,也不晓得该对柳义摆出啥样的脸,柳义却舍不得跟闺女计较,捏捏她哭得通红的小脸道:“回去快些抹点油,可别把我闺女脸吹皴了。”
杏儿下意识就要点头,转瞬想起她是她娘这边的人,又僵住,鼓着脸瞪柳义。
柳义把点心给杏儿:“这一包你吃,这一包给你娘,我明儿再来寻你们。”
杏儿都惊呆了:“爹,你还要我娘?”
“你娘是我媳妇,你是我闺女,我哪能不要?”柳义心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看着聪明,总有些傻念头。
他哪能不要自个儿媳妇和闺女哩?她们都是他的心头肉。 杏儿心中忽地升起希望,她大声道:“爹,那你不要那个狐媚子了?”